■本报记者 陈彬
教育是国家的教育,而不仅仅是教育部门的教育。国家相关各部门都有义务支持教育工作。只有各部门打通,形成合力,相关的政策法规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我国已经正式加入‘华盛顿协议’,中国工程教育专业认证已与国际工程教育认证实质等效,这对我国工程教育质量提出了更高要求。”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中国工程院院士、华东理工大学副校长钱锋如是说。
除院士和校领导身份外,钱锋还是一位全国政协委员,在连续几年的两会上,他也一直在关注国内高校的工程人才培养的问题。今年两会,钱锋递交了一份关于优化工科教师结构的提案。记者与他的交流也从这份提案开始。
缺乏工程人才流动正常渠道
《中国科学报》:您认为目前国内工科教师结构存在什么问题?
钱锋:大学的根本任务是人才培养,具体到工程人才培养方面,由于学科特性所致,要求相关教师具有一定的工程实践和意识。但遗憾的是,目前国内相关教师尤其是青年教师在这方面的能力和意识普遍不足。
2010年,教育部启动了“卓越工程师教育培养计划”,提出要引进有丰富工程经历的教师、工程专家到学校任职,实行卓越人才“双导师制”。但据一项针对52所不同地区和类型高校的实证调查显示:地方本科院校中,有全职企业经历的工程教师只占工科教师总数的47.95%,在“211工程”和“985工程”高校中,相关教师的比例甚至不足四成,虽然有超过一半以上的工科教师从事过与工程相关研发项目,但绝大部分教师的工程实践止步于实验室模拟,没有参与产品设计—原型—生产的整个过程。
要解决这一问题,一方面需要安排更多的教师进入企业。同时,我们更应该从企业直接引进经验丰富的工程专家。但遗憾的是,目前企业人才进入高校面临着很多制度性障碍。
《中国科学报》:您所指的制度性障碍是什么?
钱锋:当前,国内高校之间的竞争日益激烈,各种大学排名又在一定程度上过分强调了论文发表和影响因子高低的重要性。因此,高校工科教师的招聘也特别关注应聘者的院校与学位等级、论文发表情况,是否有工程实践经验反倒不能成为录用的主要决定因素。这就成为了企业人才进入高校的一道门槛。
即便有企业工程人才进入了高校,由于目前对于工科教师的考核评价政策导向和指标权重也偏向科技论文的发表,对教师工程的实践能力缺乏相应的考核评价机制,教师职称晋升的关键因素也依然是论文发表,这就使得工科教师们更加淡化了工程实践意识,教学中理论联系实际和对学生的工程实践能力培养就更加弱化。鉴于此,一些真正具有工程实践经验的教师也难以有用武之地。
换言之,我们缺乏企业工程人才向高校流动的正常渠道,这是造成工科教师结构出现问题的重要原因。
教育是国家的教育
《中国科学报》:众所周知,工程人才的培养需要企业的配合。除了您提到的人才输出外,为学生提供实习机会也是重要内容,但似乎目前国内企业并不愿意提供这样的机会。
钱锋:的确存在这样的问题。在改革开放之初,国内工程专业学生的毕业设计是可以直接到工厂完成的,那时,学生毕业后是可以直接到工厂开动设备的,但现在的学生能亲自到车床上操作的机会都很少。
其实造成这一状况的原因并不复杂,因为国内企业没有接收工程专业学生实习的义务,而且一旦接收学生来工厂实习,企业就必须承担一定的安全责任。因为一旦出现某些问题,其责任也很难理清,这就导致了企业在接收工程专业学生实习的问题上缺乏动力。
类似的问题也出现在企业为高校培训教师工程能力上。企业为学校提供先进设备、资金,使教师获得最先进的工程知识,但企业的付出在经济和社会声誉方面获得什么?况且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诸多棘手的问题,诸如专利保护问题、知识产权问题等,这都使得很多校企之间在人员培训方面的合作名不副实。
《中国科学报》:您认为问题该如何解决?
钱锋:在教师培训方面,当然是制定相关政策,为到企业实践的教师提供相关支持,同时保障企业合理合法的利益需求。
在学生实习方面,我们需要明确一个观点,那就是教育是国家的教育,而不仅仅是教育部门的教育。国家相关各部门都有义务支持教育工作。只有各部门打通,形成合力,相关的政策法规才能真正起到作用。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我建议国家应该统筹包括发改委、国资委、工信部等在内的各部委,出台具体政策,划定企业必须接受实习生数量指标,以此对企业接收工程专业学生进行相应的规定。
学生培养应具连贯性
《中国科学报》:您认为在工程人才培养方面,除了校企之间的很多渠道没有打通之外,高校内部是否也存在类似问题?
钱锋:高校内部在某些制度设置方面,的确也有可以商榷之处。比如,我们可以允许硕博连读的情况出现,甚至在诸如医学等领域,可以招收本硕连读的学生,为什么在工程教育领域,我们不能将本科和硕士之间的通道打通呢?
我们可以简单地算一笔账:目前大学本科为四年,工程型专业硕士一般为2~3年。因为这两者之间没有打通,学生需要利用大四一年的时间准备毕业论文和考研,而在硕士阶段,因为与之前本科课程存在衔接问题,导师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补课”,这就造成了很多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浪费,如果能够将本硕环节打通,学生完全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到企业实习。
据我所知,在国外一些国家,工程专业学生的培养需要五年时间,其中,学生在企业的实习时间可以长达一年,我们如果能做到本硕环节打通,也可以做到让学生拥有一年的实习期,这对学生的成长将大有裨益。
《中国科学报》:您似乎非常看重学生整个工程教育体系的连贯性。
钱锋:学生的培养,尤其是工程专业的学生培养,的确需要一个相对连贯的过程,但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要求,比如一些针对性的培养。
在这方面,我们也有些政策是可以调整的。例如,既然我们可以将硕士生分为工程型硕士和学术型硕士,并采用不同的培养方式,为什么在一些行业特色类高校中,不能将博士生也进行“学术型”和“工程型”的划分呢?要知道,在2011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就已经设置了工程博士专业学位,并且有25所高校也已经获得了学位授予权,目前应该考虑将此计划拓展到诸如地质、矿业、石油、化工、冶金、电力等行业特色高校,而这些院校恰恰是工程类人才培养特色最鲜明的高校。他们也相对更加适合此类人才的培养。
总之,在整个工程教育的人才培养体系中,无论是师资水平的提升,还是学生培养方式和手段的改进,都需要加强各环节之间的沟通与配合,而要做到这点,需要上至国家管理部门,下至各企业的共同配合与支持。
《中国科学报》 (2017-03-21 第7版 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