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见习记者 李晨阳

2016年年初，宁夏大学化学化工学院教授罗民在科学网上发表博文，吐槽了他包括购买出差飞机票在内的一系列“奇葩”经历。科研报账的纠结，从中可见一斑。

“当科研遇上报账，那感觉就像是‘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罗民感慨不已。

回放 左右碰壁的报账路

一次，罗民的课题组派学生去参加一个在厦门召开的国际会议。从银川到厦门，如果坐火车，一来一回就要用去将近一周的时间。考虑到这一点，再加上火车票并不比打折机票便宜，罗民吩咐学生购买了飞机票。

本来，罗民觉得这个处理方法不错，既节省时间，又节约经费。然而学生参会回来报销差旅费时却发现，这张飞机票没法通过项目经费报销，因为“研究生没有资格坐飞机”。无奈，罗民只好转而申请研究生资助金，又被以同样的理由驳回。

经过一番折腾后，罗民只好先帮学生垫上这笔钱，最后找来些不相关的发票填补漏洞。

“这不是我们的本意。”罗民说，“我们本来只是做了科研过程中理所应当的事，最后却只能用非常手段拿回自己应得的钱。”

类似的经历还有不少。他的课题组曾因实验需要购买了一个氯气减压阀。因为氯气腐蚀性很强，减压阀做了特别的防腐蚀处理，要价1800元，比普通减压阀贵上3到4倍。在资产验收时，他们被告知该设备价格超标，无法报销。

说是“超标”，但是具体的标准是多少，到现在也没有人跟罗民讲清楚。“可能就是懒政吧。”他说。

追访 “逼上梁山”的科研人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要维持正常的科研活动就不得不做一些不正常的事情。”这是罗民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反复表达的一个意思。

在他看来，有些问题是从思路上就错了。现行的科研报销制度建立在一种假设上：科研人员缺乏诚信，一旦盯得不紧，就可能犯错误。而一个没有诚信的体系，其管理所要动用的人力、物力是没有止境的。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罗民相信，大部分科研人员的人品是过关的。如果一个制度为了约束少数不讲诚信的人，去折腾大部分诚实的科学家，“这样的制度无疑是得不偿失的”。

以设备采购为例，罗民说：“如果你相信我，允许我直接去和厂家沟通。我会选择价格合理的商家，并且尽量压低价格。因为我希望用有限的科研经费尽量多做一点事情。”从另一个角度讲，如果国家在严管的同时，能建立更为高效的财务体系，为科研人员服务，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在国内的实验室，都是老师和学生直接与厂家沟通，很耽误工作。”罗民说，“我们其实很希望直接委托专业采购系统去办理。”

罗民认为，报账难的负面影响还不仅限于耽误科研、浪费经费。罗民不无遗憾地说：“当研究生看到自己的导师深陷报账等乱象中时，慢慢会对科研产生抵触等负面情绪。我们一些很有天分的学生就这样流失了。”

点评 报账制度应体现不确定性

“管理制度是一定要有的，不能光靠科研人员的自觉。”全国人大代表、中科院院士、南京大学教授邢定钰说。在科研制度不那么严格的过去，甚至出现过复印飞机票重复报销的情况，类似这种科研经费被钻空子的实例让他颇为痛心。

但他也指出，在建立健全管理制度的过程中，也存在矫枉过正的问题。这是因为制定规则时，很难预测未来执行过程中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解决的办法在于，制度的制定和执行要有科学性和灵活性，既要通过严格的制度杜绝一切腐败，又能通过合理灵活的管理保证科研人员的正常科研活动，激发他们的科研原创力。

一位要求匿名的全国政协委员在接受《中国科学报》记者采访时表示，他认为科研报账的怪象主要由两方面原因造成：一是科研预算参照工程建设的方法制定，一些方面不符合科学研究本身的规律；二是单位在执行过程中比较教条，对于未规定的部分，一味硬卡，不懂变通。

他的建议是，从科学研究规律出发，修改和完善现有的科研预算体系，在刚性的约束下给予弹性，并对弹性部分的执行办法给出明确说明。例如关于出差问题，由于特殊原因超标坐飞机或火车的，可以写出书面说明；购买科研设备，因设备本身技术性能的变化需要改变型号等也可以给出说明。

“总之，科研报账制度应当充分遵循科学研究中的诸多不确定性。”该政协委员指出，现有体制下已造成对科研人员的约束，结果就是难以产出原始创新成果。因为“既然是原始创新，一定是不确定的。如果是确定的，那就不是原始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