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非洲猪瘟的影响尚未走远，新冠肺炎又开始蔓延。

近日，《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刊》上发表的一篇论文提到一种新型猪流感病毒，引起全球关注，一时间“新型猪流感病毒可能引发大流行”的观点流传开来。

显然，许多人仍然对2009年暴发的甲型H1N1流感病毒心有余悸，而论文称这种新型猪流感病毒与2009年甲型H1N1流感病毒相似，这不免引发人们对又一场大流行病的担忧。

这种流感病毒真有传言的那么厉害？该病毒已经在猪群中间传播开了吗？对养猪业影响大吗？是否会出现人传人？……太多的疑问亟待解答。

三种不同病毒的“杂合体”

多年来，论文共同通讯作者、中国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教授刘金华团队一直在做动物流感研究工作。

从2011年开始，刘金华团队在全国10多个省市的养猪场、屠宰场采集猪的鼻拭子。累计到2018年，共采集了30934份，分离到猪流感毒株179株，其中大多数都是G4基因型欧亚类禽H1N1流感病毒（以下简称G4病毒）。这种G4病毒就是此次广受关注的新型猪流感病毒。

“变异和重组是流感病毒最基本的特征。因为每个流感病毒都含有8个基因片段，这8个片段是独立的，在共同感染一个细胞时，很容易交换基因片段，重组出多种新型的病毒粒子。”刘金华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介绍。

“G4病毒之所以值得关注，是因为它是三种已知病毒的‘杂合体’，综合了欧亚类禽流感病毒、甲型H1N1流感病毒以及另外一种猪的流感病毒。”刘金华说。

“这与2009年在墨西哥、美国和加拿大等国家爆发的甲型H1N1流感病毒十分相似，也同样具有‘杂种’特性。2009年流行的甲型H1N1流感病毒中存在人、猪和禽类的基因组，三种混合在一起，才形成了大流行。”武汉大学基础医学院医学病毒学研究所教授杨占秋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介绍。

而根据刘金华团队的跟踪调查，G4病毒并非新出现的流感病毒，最早在2013年的样本中被检测到，2016年猪感染G4病毒的数量迅速增加，该病毒已经在猪流感病毒里成为“主流”。

不过，他强调，团队采样数据是2018年之前的。2018年发生非洲猪瘟后，对我国养殖业影响很大，整个养猪行业的生产模式发生了巨大改变，许多大型养殖场开始高度重视生物安全，现在的情况与2018年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猪传人”再到“人传人”并不容易

猪流感是一种猪的呼吸系统疾病。但为何属于猪的疾病会与人扯上关系呢？

“实际上，人、鸡、猪等都可以感染流感病毒，并且由于流感病毒极强的‘社交’能力，这几类物种之间的流感病毒发生重组，会形成新的病毒。而当猪的流感病毒一旦和人的流感病毒重组后，就可以出现感染人的可能。”杨占秋解释道。

根据论文内容，刘金华团队对养猪从业人员进行了血清检测，血清阳性率比例为10.4%左右。“不过，这并不能说明这些阳性样本都是感染了G4病毒，因为检测受其他干扰因素影响，比如受测者打过疫苗或曾得过甲型H1N1流感，测抗体也会显示阳性，这些干扰很难排除。”刘金华说。

以上数据只能体现出G4病毒可能已经感染人类，但基于血清学调查的结果并不能说明G4病毒已经在猪和人之间形成流行。杨占秋指出，最行之有效的方式是要有病毒学的证据。

遗憾的是，由于流感在人身上停留的时间很短，人发病时进行鼻拭子和咽喉拭子采集才能分离到病毒，一旦错过发病阶段，很难再分离到病毒，因此目前无法获得有效的病毒学证据。

退而求其次，研究人员用研究人类流感病毒常用的动物模型雪貂作为探索感染和传播路径的突破口。结果显示，G4病毒在雪貂中具有高致病性和传播性。“尽管目前我们并未发现有人传人的案例，但结合雪貂模型以及G4病毒和2009年大爆发的流感病毒内部基因高度相似性，因此判断G4病毒引起大流行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我们应该引起足够的重视。”刘金华表示。

在扬州大学兽医学院教授彭大新看来，这篇论文很有意义，G4病毒值得关注，但完全不必恐慌。尽管信息表明G4病毒的确具有感染人的所有特征，但并不一定可以在人体内形成有效传播。

“实际上，大多数猪流感病毒都不会在人类中传播。并不是病毒一重组后就会出现适应人的病毒，需要经过一系列‘筛选’和‘突变’，重组病毒的确存在感染风险，但到真正的感染存在一定几率，并不是风险立刻就化为实际情况，重组病毒要适应人体也并非易事。”彭大新告诉《中国科学报》。

正如之前“火热”的H5亚型高致病性禽流感流病毒，在世界范围内一直有人预测其会成为下一波大流行。尽管担忧之声此起彼伏，也有少数人感染病例，但最终也未能成为人流感的“主角”。

加强监测和研发疫苗“两手抓”

因为新冠肺炎疫情的肆虐，全球经济受到重大影响，如果此时再出现另一场大规模传染病，将会让形势更加严峻，让人们的生活雪上加霜。“掐断”G4病毒传播源头成了当务之急。

由于流感病毒不耐热，因此流感一般发生在冬春季节，目前并非流感病毒流行季节，杨占秋认为，我们还有时间来做好应对措施。

“应该加强对猪流感病毒的系统监测，做好病毒学调查工作，这对于预警和防范下一次潜在的大流行至关重要。接下来，我们会继续关注病毒变异情况，防患于未然。”刘金华说。

除此之外，彭大新建议还要针对这个病毒建立疫苗候选株的储备。“目前应用反向遗传技术研制流感病毒疫苗是非常成熟的技术，筛选到合适的疫苗候选毒株就可以很快研发出针对性疫苗。一旦监测到G4病毒在人群中出现流行，可迅速提供有效疫苗，把病毒传播扼杀在摇篮里。针对猪群的G4病毒感染，可以利用同样方法升级疫苗用于猪流感的防控。”

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但专家指出，即使真的出现G4病毒感染人的情况也不必担忧。“2009年大爆发的甲型H1N1流感的死亡率并不是很高，在1%左右。G4病毒只作用于上呼吸道，不会侵犯肺部，病死率很低，与现在的新冠肺炎不是一个级别。”杨占秋表示。

至于对养猪业来说，彭大新认为影响不大。“在养猪业，流感并不是重点关注的疾病，与非洲猪瘟等重大、高危传染病相比，流感就是一个‘小角色’，其发病率、死亡率都不高。健康猪对这类流感病毒有一定的抵抗力，和人感染流感病毒一样，靠自身抵抗力可以‘应对’，在没有其他病原感染的情况下，往往是一过性的。”

尽管有出现流感病毒大流行的潜在性，但我国流感的监测网络已经很完备。“流感有其自身的规律性，不会像新冠病毒那样突然出现，让人类措手不及。”杨占秋说。

相关论文信息：https://doi.org/10.1073/pnas.1921186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