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维和《 人民日报 》（ 2017年05月18日 18 版）

统筹推进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以下简称“双一流”）的各项政策中，“一流”“世界”“高等教育强国”3个关键词是非常重要的。准确理解和领会其涵义与精神，对“双一流”建设至关重要。

“一流”指水平，而非层次

首先是“一流”。尽管人们可以对 “一流”的内涵从不同方面界定，包括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文化传承、国际交流等，但对于“一流”究竟是一个“层次”概念，还是一个“水平”概念，却有着不同认识。

严格意义上说，这里的“一流”表达的是办学水平概念，不应是层次概念。“层次”讲的是高等学校服务对象的差异，如国家重点大学，省级重点大学，地方大学等。它们在人才培养层次、服务对象、建设目标等方面是不同的。而所谓“水平”，反映的主要是大学或高等教育机构教学质量高低，特别是他们所提供的服务或产品是否能适应特定服务对象或利益相关者的需求。显然，这种“水平”对不同层次大学的涵义是不一样的。简言之，重点大学应满足国家对高层次拔尖创新人才的要求；地方大学的重点则应注重培养各种技能型人才。两者都是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的，其评价标准也是不同的，不能简单比照，也不可互相替代。高层次不等于高水平，不同层次的大学都可以达到一流，学科也是如此。

因此，“双一流”建设的目标不能仅仅是高层次的大学，而应该选拔和支持高水平的大学。这样，才能真正引导高等学校提高水平，而不是追求层次。

“世界”指具体，而非抽象

什么是“世界”？这个耳熟能详的概念其实非常抽象。按照有关工具书的解释，世界只是包括一切事物，地球的所有地方，等等。然而，我们常常自觉或不自觉地把“世界”理解为欧美国家，把“世界一流”等同于发达国家的水平。其实，这也是一个有些片面的认识。应该说，世界是包含不同国家地区的一个具体概念。有一次，我带领清华大学代表团去东南亚某国访问其最主要的一所大学，向他们介绍中国高等教育改革情况，特别是清华大学的情况，包括中国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相关政策等，希望这所大学能选拔优秀学生到清华来学习。这所大学的校长却告诉我，在他们心目中，云南和广西的某些大学就已经是高水平大学了，他们与这些大学建立了密切的合作关系，每年都派遣许多留学生。这番话让我对世界一流大学的概念也有了更加具体的认识。其实，只要一所大学能够在某个特定区域具有很强的影响力和话语权，能够被这个区域的优秀青年人所向往，它就是世界一流大学。

对“世界”这个关键词的具体认识非常重要。随着中国经济实力和国际地位提高，我们当然应该建设若干所能与欧美等世界强国一流大学媲美的世界一流大学与一流学科，但也应考虑在不同地区，包括在东南亚、中亚、印度洋，以及“一带一路”沿线地区与国家，建设一批有影响力和话语权的高水平大学，提高中国在这些地区与国家的声望和引领作用。这对全面和充分参与全球治理体系非常必要，而发达国家和一流大学都非常重视在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影响力。从这个角度来说，目前中国某些地方大学，特别是与周边某些地区与国家具有特殊传统关系，包括文化、地缘、族缘、血缘关系等，或已形成某种影响力和话语权的地方大学和学科，也应成为“双一流”建设的重要对象。

“高教强国”指结构，而非排行榜

“双一流”不仅有建设若干所世界一流大学和高水平大学的任务，还有“到本世纪中叶，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的数量和实力进入世界前列，基本建成高等教育强国”的目标。所以，“双一流”不仅是若干所重点大学的事，而是全国高等学校的事。然而，当人们提到“高等教育强国”时，常常会想当然地联系到各种大学排行榜，并把其中的TOP100大学及其数量，作为高等教育强国的标志。

这种看法有一定道理，但也有失偏颇。因为，TOP100的大学及其数量只是高等教育强国的必要条件，而并非充要条件。一个国家并不能只依靠若干所这样的大学就能成为高等教育强国。实际上，世界上有一些在不同领域非常著名的高水平大学与学院，并没有进入这些排行榜，如艺术领域的俄罗斯列宾艺术学院、设计行业的顶尖学府罗德岛设计学院等；近年来社会影响力越来越大、号称“小常春藤”的一批美国顶尖文理学院，包括威廉姆斯学院、卫斯理学院、艾姆赫斯特学院等，也是年轻人向往的大学。另一个典型例子则是德国，尽管排行榜中，德国大学的名次并不那么显赫，但德国大学的整体水平却不能不让人佩服。

因此，高等教育强国并不是一个排行榜概念，而是一个结构性概念。这种结构性概念指的是，高等教育强国应是能满足不同层次和类型的人才需要，适应与引领不同地方与行业的发展，以及支撑国家和地方不同战略的高等学校与学科的整体。它应该既有在排行榜中进入TOP100的研究型大学，也有培养技能型人才的高水平大学；既有顶尖的培养博士的大学，也有一流本专科大学和高职院校；既有具备学术影响力的一流学科，也有形成了行业影响力的一流学科；既有基础研究领域的重点学科，也有应用技术方面的前沿学科。它们彼此呼应，相得益彰，形成一个能够服务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与人民群众需要的综合性的高等教育体系。

“双一流”方案是高等教育深化改革的创新性政策，需要深入与历史性的理解，关键词的认识则将直接影响“双一流”的成功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