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沈慧 来源: 经济日报发布时间:2017/11/20 13:4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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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南仁东:以命相搏为“天眼”

人物小传
南仁东,1945年出生在吉林省辽源市,毕业于清华大学,后在日本国立天文台任客座教授,1982年进入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工作。从1994年起,南仁东开始负责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FAST选址、预研究、立项、可行性研究及初步设计。作为该项目首席科学家、总工程师,他负责编制了FAST科学目标,全面指导了FAST工程建设,并主持攻克了索疲劳、动光缆等一系列技术难题。
2017年9月15日晚,南仁东因病逝世,享年72岁。2017年11月17日,中宣部追授南仁东同志“时代楷模”称号。
“嘟呜嘟——嘟呜嘟——”
“嘟——嘟——”
2017年10月10日,位于北京北四环外的国家天文台办公大楼内,由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镜FAST捕获的首批脉冲星信号第一次向外界展示,“中国天眼”完美“首秀”。
当来自1.6万光年外和4100光年外的脉冲信号在现场响起时,那个留着八字胡、喜欢喝可乐,西装口袋里常常揣着块饼干的“小老头”——著名天文学家、中国科学院国家天文台研究员、曾任FAST工程首席科学家兼总工程师的南仁东却缺席了。北京时间2017年9月15日23时23分,离FAST落成启用一周年还有10天的时候,南仁东因肺癌恶化逝世,享年72岁。
“人是要做一点事情的。”这是南仁东生前常说的话。FAST建造期间,他走遍了贵州上百个地方,带领老中青三代科技工作者在世界天文史上镌刻下新的高度。而今,南仁东口中的“那一点事”——那座被世人誉为“中国天眼”的世界最大单口径射电望远镜(FAST)屹立在祖国西南,但“天眼之父”却永远离开了。
“咱们也建一个,直径500米”
有人说,FAST成就了南仁东。但南仁东的同事认为,南仁东是名副其实的“天眼之父”。
1993年,在日本东京国际无线电科学联盟大会上。多国科学家一致认为,全球电波环境持续恶化,建造新一代接收更多来自外太空讯息的射电望远镜刻不容缓。时任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副台长的南仁东听后激情澎湃:“咱们也建一个吧,直径500米。”
彼时,中国最大的射电望远镜直径不到30米。“一个野心勃勃的计划。”国际同行这一点评的潜台词是“痴人说梦”。当时年近50岁的南仁东不认同,“FAST一旦建成,将可能观测到宇宙第一批恒星发出的光芒,揭示宇宙的奥秘。这也是中国天文界赶超世界的绝佳机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是南仁东的一贯风格。但FAST之难,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FAST项目筹备之初,经费紧缺,听说贵州喀斯特洼地多,能选出性价比最高的“天眼”台址,南仁东坐了50个小时绿皮车赶到贵州。他的想法是,找一个天然的洼地,远离大城市、射电干扰小,不必动用太多土方。
没想到,这一找就是12年。这期间,他拄着竹竿翻山越岭,几乎踏遍了贵州大山里的所有洼地,也成了周边县里人尽皆知的“明星”。时光不负情深,挑剔的南仁东最终找到了理想的地点——位于贵州平塘县的一个大圆坑,在那里,几百米的山洼被四面的山体环绕,正好挡住外面的电磁波。就这样,2008年FAST项目启动,南仁东成了该项目的总工程师和首席科学家。此时,他已63岁。
“为了FAST,愿以命相搏”
对FAST来说,立项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天文学、力学、机械、结构、电子学、测量与控制……FAST涉及学科之广,令人却步。从纸面设计到实际建造和运行,更是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幸运的是,有南仁东“坐镇”,FAST一次次逃离了近乎灾难性的风险。比如,2010年的索网疲劳问题。当时,对购买的十余根钢索结构所做的疲劳试验,没有一例能满足使用要求。南仁东坐卧难安,天天在现场与技术人员沟通。两年里,经过近百次反复测试,难题终于解决。
FAST工程顾问斯可克记得,南仁东曾多次表示肩上担子重,不敢有半点疏忽。FAST立项之初,有人调侃,“老南,亿万富翁啊”,他笑着摇摇头,“千万负翁”。有笔账,他生前常常算给大家听:FAST寿命30年,相当于国家每天投入12万元,如果工作没做好,FAST停一天,就等于白扔12万元。
“天眼”成了南仁东最大的牵挂,因为它,南仁东成了一名“战术型的老工人”。工程伊始,要建一个水窖。施工方送来设计图纸,他迅速标出几处错误打了回去。施工方感叹:这个搞天文的科学家怎么还懂土建?哪里有什么天才?为了FAST,不懂岩土工程的南仁东曾花费了一个月时间专门学习相关知识。
这是责任,也是性格使然。1945年出生在辽源市龙山区的南仁东,1963年以优异成绩成为“吉林省理科状元”,考入清华大学无线电系。选择硕士专业时,他却不按常理出牌跨入天文领域,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在FAST团队里,南仁东是最勤奋的人。每天处理上百封邮件并一一回复,无论谁周末或节假日到台里,总能看见他的身影。因为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项目”,南仁东舍不得给自己放假。
两年前,南仁东被确诊为肺癌,但直到逝世前几个月,他仍在坚持参加FAST的工程例会。多年共事的老友斯可克了解南仁东,“为了FAST的成功,他甘愿以命相搏”。
“一看就是头儿”
个头不高,目光锐利,没事手往裤兜里一插。南仁东的气场很强。
“一看就是头儿。”初次见到南仁东时,彼时还是博士生的FAST工程调试组组长姜鹏暗自打量着眼前留着八字胡的南仁东。盯着姜鹏的简历,南仁东直截了当地问:“就你这简历,毕业后想在中科院系统其他研究所也不太好找工作吧?”
与南仁东接触久了,姜鹏发现这位“小老头”有些可爱。一件小碎花衬衫,一条牛仔裤,这是南仁东给学生上课时的“标配”。他让学生当面喊他老南,学生们私下里叫他老爷子。他爱烟如命,经常烟不离手,团队里几个较活跃的学生为此编了个段子,他不仅不生气,还添油加醋渲染一番。
2016年9月25日,FAST落成启用,荣誉也纷至沓来,而属于南仁东个人的荣誉却只有寥寥几项。几年前,国家天文台曾推荐他评选院士,他不积极,有学生帮他整理相关材料,他总说,“差不多就行啦”。
生活中大大咧咧的南仁东也有细腻的一面。第一次去大窝凼,爬到垭口时,南仁东遇到当地放学回家的孩子。孩子们单薄的衣衫、可爱的笑容,触动了南仁东的心。回到北京后,他给当地干部寄了一封信,随信装着的还有500元钱。信里,南仁东嘱咐干部要把钱给当地小学最贫困的孩子。此后,南仁东连着寄了四五年,资助了七八名学生。
“天眼”馈源支撑塔施工期间,得知施工工人都来自云南贫困山区,他私下请人了解工人们的身高、腰围等情况,和老伴亲自到市场为他们每人挑选了一身运动服。白天他与工人打成一片,到了晚上就到工棚里拉家常。他几乎叫得出每个工人的名字,知道他们属于哪个工种,清楚他们的收入,也了解他们的琐事。
“美丽的宇宙以它的神秘和绚丽,召唤我们踏过平庸。”将青丝熬成白发的南仁东,如今永远闭上了双眼,但他倾尽毕生心血的“中国天眼”正睁大眼睛望向人类未知的浩渺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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