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猫栖息地毁林事件：

一场“挂羊头卖狗肉”的砍伐

■本报记者 李瑜

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10月21日的一份调查报告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

通过遥感解译和实地调查，绿色和平发现，在世界自然遗产——四川大熊猫栖息地的范围内，存在着以低效林改造为名义，大面积砍伐天然林的违法事件。被皆伐的天然林面积多达19425亩，相当于1814个足球场。

调查完成后，绿色和平将相关材料呈交给了国家林业局和四川省林业厅等有关部门。日前，国家林业局称已收到相关举报内容，并已责成当地林业部门着手调查。

这次“毁林事件”缘何能够如此大行其道，森林劫难的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利益纠葛呢？《中国科学报》记者就此进行了采访报道。

违法毁林

“这次事件的性质非常恶劣，近两万亩连片天然林的皆伐，均发生在四川大熊猫栖息地中。”绿色和平森林与海洋保护项目副经理潘文婧对《中国科学报》记者表示，违法毁林不仅导致四川大熊猫栖息地减小和破碎化，还可能使珙桐、红豆杉等多种国家一级重点保护植物被非法采伐。

从2013年至今，绿色和平曾先后七次赴四川进行实地调查。该组织发现，四川省雅安市芦山县大川镇和宝兴县蜂桶寨乡新华村等地存在着以低效林改造名义，利用政策漏洞大面积皆伐天然林的违法行为。截至2015年春天，该地天然林违法皆伐的范围仍在扩大。

根据对相关政策的分析，绿色和平认为，这些皆伐行为严重违反了《四川天然林保护条例》《四川省世界遗产保护条例》，如果皆伐过程中存在对国家保护植物的采伐，那么将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森林法》。

“所有低效林改造项目都需要通过当地林业部门的审批。”潘文婧称，当地县一级林业部门很可能对此行为事先知情。“保存如此完好的天然林为什么能够被划入低效林，又怎么能在天然林保护工程区对其进行大肆砍伐？显然是监管和审批环节出现了问题。”

除此之外，木材下山后，对流通与交易的监管也存在脱节。“天然材和人工材相比，很容易辨识。那么，市场上这些天然材是从哪里来的？”潘文婧说。

“照章”办事

砍伐行为的“正当性”，来自于一份2007年底出版的官方文件——《低效林改造技术规程》（以下简称《规程》）。该文件由国家林业局提出并归口，国家林业局植树造林司负责解释，国家林业局长防办、四川省林业勘察设计研究院负责起草。

绿色和平在调查报告中指出，2009年低效林改造启动后，外来林农、林场和承包商嗅到了巨大利益机会，利用天然林并未被划分出低产林改造范围的政策漏洞，一拥而上收购大面积连片森林进行低效林改造。至2013年，皆伐区域总面积达17715亩，其中天然林占到了总面积的91.1%，达16140亩。

“在天然林保护工程区，是严格禁止天然林皆伐的，唯一可以实现对天然林皆伐的方式是通过低效林改造。”潘文婧称，在《规程》的“指导”下，砍伐者可以通过一些比较模糊的定义，把比较好的天然林化成劣质林和低效林，认为其需要改造。

对于砍伐者而言，改造方式中的更替是个十分可行的办法。“这种方法俗称‘剃光头’，也就是都砍光后再去种其他的。相比其他方式，‘剃光头’成本最低，也最容易操作。”潘文婧说。

2012年，天然林被划分出低效林改造范围，皆伐情况略有收敛。然而，2013年芦山地震后，“震损林修复”又成了砍伐者们的新“护身符”。潘文婧称，当地林农打着“震损林修复”的旗号，将面积3285亩的林相完好的天然林皆伐并转换为柳杉人工林。

潘文婧表示，在2012年3月5日官方出台的《四川省受灾林木采伐管理暂行办法》中，明确列出了哪些受灾林木是可以实施采伐的，哪些可以实施全林采伐。“其中没有任何涉及天然林的内容。”

寻找出路

在我国，以“低效林改造”为名对天然林进行皆伐和更替的违法行为，四川地区并非孤案。“我们在云南和浙江也作过类似调查，砍伐者都是打着低效林改造的旗号从事违法活动。”潘文婧表示。

《规程》主要制定者、四川省林业调查规划院副总工程师周立江表示：“当务之急是停止针对天然林的更替改造，在修订《规程》中进一步明确规定低效林改造对象。”

而在潘文婧看来，《规程》的主要漏洞在于对低效林的定义。此外，《规程》是指导全国的文件，没有因地制宜。

潘文婧认为，彻底改变毁林事件的办法是给当地林农一条出路。“这确实是中国目前森林经营政策里非常欠缺的，如果不能让林农获得有尊严的收入，即使2017年天保工程扩大到全国范围，林农的生计和发展与天然林保护之间仍然是存在矛盾的。”

对于未来的生态修复，潘文婧认为，这将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需要咨询更多专家的意见。“但首先得让他们停下来。”潘文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