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东

从问题选择角度看，教育研究大约有两个大方向。一是选择宏大问题，比如“中国的教育是否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比如逻辑很严谨、但有些拗口的问题“教育的中国问题还是中国的教育问题”等。这一方向的研究高大上，往往倾向于从根上找问题，有时会发现教育思想、体制等从根上就错了，需要彻底推倒重来。但如果研究过教育史而看到我们曾经推倒重来的历史效果，有时会冷静下来而将这类研究的价值仅仅归结于某种“启发性”。

按照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渠敬东先生的说法，“教育最困难的不是发明一种想法，而是将一种观点种入人的心中”“教育天然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工作，是成熟的人与懵懂的人之间的关联”。这一说法努力把握教育的本质，还附带说明了教育变革的困难。仅从学校教育看，教育变革首先需要成熟的教师在内心深处发生或者认同变革的思想，然后方能将新观点种入学生的心中。但是教师已经成熟，他的观点已经定型，或者说陷入范式陷阱之中。使成熟的教师产生或者认同变革，谈何容易！

因此，有效的教育变革往往渐进而缓慢，积久方能见功，因为要促使已经成熟的教师否定其原有框架而认同变革、或者激发出教师自我变革之心，关键因素之一就是时间。有时要耐心地等待十年、或者二十年以上。美国耶鲁大学上届校长理查德·莱文（Richard C. Levin）任职时间是1993~2013年，整整20年。这就是为何超过十年的任期是校长成就教育家伟业的基本条件，也是一个我们没有遵守的教育规律。我们的校长任期如果匆匆几年，他们如何来得及将新观点种入已经成熟教师的心中呢？

教育研究的第二个方向是秉持改良的思想，持续不断地研究一些小问题，希望借由小问题的持续研究与实践，促使教育稳定缓慢地变革。这类研究很难激动人心，短期也很难见功。例如，对于当下“寒门能否出贵子”的问题，就有一些学者持续认真地研究，重要的研究者包括杨东平、丁小浩、谢维和等，研究视角和采用的数据基础各有不同，有的从大型社会调查数据入手，有的从一个省的学籍数据入手，有的从几所高校的少量问卷与深入访谈入手，有的从大学生的学习成绩客观数据入手，有的从农村基础教育田野调查入手。多种角度的研究综合在一起，使得问题逐步清晰，政策变革的方向也就清晰起来。

我们现在又遇到一个小问题需要认真研究。2015年7月，国家学位委员会、教育部发出了关于《学位证书和学位授予信息管理办法》的通知，决定自2016年1月1日起，颁发给博士、硕士和学士学位获得者的学位证书开始由各学位授予单位自行设计印刷。可能被忽略的是该文件第十八条：“学位证书是否制作外文副本，由学位授予单位决定。”由于有些高校春季有硕士、博士毕业，因此是否制作学位证书外文（主要是英文）副本的问题，已经急迫地摆在各高校面前。在此，笔者呼吁，为学位证书发放英文副本吧！

为学位证书发放英文副本，主要是在国家改革开放的大背景下，基于高等教育国际化的需要而逐步呈现的更广泛需要。对于学生而言，持有学位证书的英文副本，可以方便学生在未来的求学旅途中，更方便地在世界范围内申请研究生入学机会。在就业方面，证书的英文副本可以方便学生在世界范围内、包括国内的外企就业。随着中国高等教育质量的提升，随着国家和各地政府扩大来华留学生政策逐步落地，中国期待更多来华留学生到中国留学。对于来华留学生而言，获得学位证书的英文副本对于他们继续升学、求职更加重要，这一决策也将促进各高校招收更多留学生。例如，在教育质量基本相同的情况下，A高校决定为学生发放学位证书英文副本，而B高校不发放，来华留学生应该选择哪所高校呢？

为学生发放学位证书的英文副本，也将普遍地节省学生个人、高校和国家的行政成本。目前，学生毕业后在求学、求职过程中如果需要英文学位证明，还要额外向学校研究生院、教务处申办学位证书的英文证明文件，高校为了完成这项工作也要额外聘用人员，学生和学校都增加了成本支出。有时，来华留学生还需要教育部留学服务中心的证明。

从教育史上看，为学生发学位证书的英文副本并不是彻底革新，而是恢复我国高等教育的传统。在研究钱学森先生时，笔者看到，1934年（民国二十三年）7月1日，国立交通大学（上海交大前身）在给钱学森颁发中文毕业证书的同时，也颁发了英文学位证书。证书以国际大学通用的表达方式，表明国立交通大学南洋学院（NangYang College）为学生钱学森（Tsien Hsue Shen）授予了“机械工程”的理学士（Bachelor of Science in Mechanical Engineering）。

为学位证书发放英文副本，简单而言是有利于学生、以学生为本的制度安排。按照基本决策程序，高校是否为学生制作发放学位证书英文副本，应当由高校学位办公室、或者教务部门提出基本建议，并设计出学位证书英文副本的基本格式、报学位委员会（之后是校长办公会）专门投票表决。既然是投票，就可能有两种结果，很可能还会遇到一些小问题和小争议。但这里需要提前向各高校的学位委员会成员呼吁，请投票同意：

为学位证书发放英文副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