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的石岛湾雨雪不断,人迹罕至。核电站的落户更给这里带来了一丝神秘。
在距离海边不足500米处,只见三个高耸的塔吊,下面则是一个足球场大小、深达18米的工地。石岛湾的渔民或许想象不到,他们身边的这个工程正是举世瞩目的全球首座将四代核电技术成功商业化的示范项目——华能石岛湾高温气冷堆核电站。
这是中国“十二五”获批的第一个核电项目。工程原定2011年就开建,但受日本福岛核事故的影响,整个中国核电产业也停下脚步、站在十字街口开始沉思与抉择。
终于,2012年12月21日农历冬至这天,华能石岛湾核电站示范工程低调开工,完成了底板第一层混凝土浇筑。不过,摆在整个核电产业面前的一大难题是如何消除公众心中的疑虑、重建公众对核电产业的信心。这在日本福岛核电事故后,更显得尤为重要。
核电破冰
“目前,石岛湾核电站已经完成了示范项目底板第一层混凝土浇筑,两年内主要任务仍是土建工作,预计每年投资3亿元。”华能山东石岛湾核电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石岛湾核电”)纪委书记张爱军如是说道。
张爱军在2008年石岛湾核电项目启动之初曾担任该公司副总工程师兼工程部主任,分管示范工程生产准备和工程建设领域。
张爱军介绍,2015年以后,示范工程将进入实质性安装阶段,逐步进入核电站的投资高峰。
按照规划,无论是投资规模还是建成后的发电产能,石岛湾核电基地都是迄今为止中国最大的核电规划项目。石岛湾高温气冷堆示范电站由华能集团、中核建和清华大学分别以47.5%、32.5%、20%的投资比例共同投资建设。一期工程建设1×20万千瓦级高温气冷堆核电机组,计划投资额约为30亿元,于2017年底前投产发电。远期规划容量约660万千瓦,项目总投资约1000亿元,建设周期20年。
早在2011年3月1日,筹备7年之久的石岛湾核电站就通过了国务院的审批,开工在即。没料到,10天后日本福岛核事故让包括石岛湾在内的全球核电陷入停滞之中。
如今,遮蔽于全球核电产业上的阴霾仍未完全消散。因此,尽管开工是件值得兴奋的大事,可华能集团对外界依旧谨慎低调。12月9日,石岛湾核电站开工秘而不宣,直到12月21日底板第一层混凝土浇筑完成才有只言片语透露出来。
不过,这并不能遮盖石岛湾项目对于中国核电产业的价值所在。尽管一期工程仅是示范项目,尽管发电能力只有20万千瓦,但它与大飞机、登月工程一样,是国家16个科技重大专项之一,其“战略意义远大于石岛湾这一项目本身”。
一直以来,中国核电技术依赖于从国外引进,可石岛湾项目却由清华大学自主研发。正如清华大学核研院院长、高温气冷堆示范工程总设计师张作义所言,“示范工程一旦取得成功,中国将成为世界上首个拥有高温气冷堆商业化运营的国家。该项目的建成,对中国从一个核电技术引进大国,变成一个核电技术和设备输出国将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中国在世界核电产业中的地位也将因此而大幅提升。”
作为世界第二、亚洲第一的综合性能源集团——华能集团对此也寄予了厚望。一份华能内部资料显示,核电对于一个能源企业的诱惑在于:“一是作为清洁能源,可以改善能源结构,节能减排;二是华能集团要想成为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大型企业集团,没有核电是不完整的;三是从实际情况来看,在当前传统燃煤发电企业普遍亏损的情况下,核电企业却一直保持着稳定的效益。”
一直以来,核电站有着“超级印钞机”的美誉。一般来说,一个百万千瓦级的核反应堆,造价约100亿人民币,正常运行一天的收益约为1000万,4年多的时间即可收回投资,而一个反应堆的正常寿命为40年左右。“衡量四代核电技术有两个最重要的指标——安全性和经济性。”张爱军解释道,目前三代压水堆核电站的发电效率为30%左右,四代高温气冷堆的发电效率可达40%以上。一旦示范工程运营成功,将来复制推广具有可观的商业化前景。
不过,毕竟示范项目规模只有20万千瓦,难以真正发挥其规模效益。在石岛湾核电站二期规划中,还将投资建设4台125万千瓦的三代AP1000压水堆核电机组,以保证整个项目发电规模和利润空间。届时,石岛湾核电厂将成为集三四代核电技术为一体的国内最先进的大型核电基地。
核电站的运作
石岛湾核电站筹备长达8年。在这8年中,石岛湾核电站经历了国家核安全局、环保部、发改委等相关部门及业内专家的一遍遍质询、论证和审查,反复论证其厂址、技术、施工和运营的安全性。
核电站最大的事故,如切尔诺贝利事故、福岛事故,都是由于核反应堆堆芯熔化、放射性物质外漏所致。高温气冷堆核电站所体现的四代技术一大特征就是固有安全性。
从设计上,石岛湾高温气冷实验堆堆芯最高温度不超过1500度,而设计最大限值是1620度。实验堆模拟过大量常人想象不到的状况,包括在丧失所有外部电源、失冷失压的最大预想事故状态下,不采取任何人为和外部的干预,仍能保持堆芯安全状态,并将余热排出,使放射性物质在极端事故状态下不会外泄。
一般来说,火电站建设周期不足两年。可核电站必须严格按照施工计划进行,且重要工程节点必须接受国家核安全监管部门的验收后才能进入下一工序。如石岛湾项目底板第一层A、B、C三个区域的浇筑,每浇筑一个区域完成必须停工7天,完全达标后才能进行下一个区域的浇筑。从2012年12月开工到2017年建成,石岛湾示范项目建设周期长达5年。
设备的采购上,核电设施的严格程度也远超常规火电。即使采购一个看似普通的核电阀门,说明书和制造过程中的质量记录资料往往就要比阀门本身体积多出好几倍,甚至连阀门最初是由哪一炉钢炼制以及炼制时的各项指标都要求能够追溯。
建造质量要求高、工期长、监督严格,决定了核电工程的建造成本昂贵,一般要高出火电厂3-4倍。可核电运营成本很低,燃料成本占发电成本的30%左右,而火电高达50%-70%。以装机容量为200万千瓦的核电站为例,每年只需50吨核燃料、2-3节车皮运送;同等发电规模的火电厂则需煤600万吨,每天7列火车才能供给。
正因为核电的特殊性,操作人员的培训也更为严格。核电站明确规定凡事有章可循、凡事有人负责、凡事有人监督、凡事有据可查,操作规程细化到日常行为的每一个方面。核电人员培训至少要达到6000小时以上,需要四五年的时间。核电项目开建之日,往往就要同时大量培训技术人员。目前石岛湾核电站人数达700多人,其中一部分员工就是为将来上马三代AP1000压水堆项目而准备的。
日常运营中,核电站也有着与火电厂截然不同的管理体系。核电不仅将安全置于最高位置,特别要求员工培养质疑的工作态度和沟通的工作习惯。
原来,事故的产生往往来自于组织根据错误的假设、价值和信念所采取的决策和行动。核电站要求员工在接到指令时,首先要确认,若有质疑,则要大胆地提出问题,确保实施的指令正确可靠,确保信息与内在经验、知识和期望相符,这也要求被质疑者保持开放的心态。
核电在管理中另一个特色是不针对员工个人失误进行处罚。一般企业在日常运营中,往往会出现员工因惧怕处罚而对失误隐瞒的现象。而核电这一管理特色旨在寻找造成这一失误的管理层面原因,形成经验反馈,确保不会再出现相同的问题。
张爱军认为,一个核电站的运作远远比其他能源项目复杂得多、成本高得多。这都是为了确保核电站的运营安全。
无法回避的难题
石岛湾核电站是中国“十二五”期间获批的第一个核电项目,因其有着自主研发的技术优势,在日本福岛核事故后一度被视作中国核电产业走向的“风向标”。如今,这一项目的重启,似乎预示着中国核电产业即将迎来新的春天。
不过,摆在石岛湾核电站乃至整个中国核电产业面前无法回避的难题是,如何让公众消除恐惧,重建对核电技术的信任,使核电产业真正融入到地区经济发展,成为能源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和应对气候变化的重要力量。
毋庸讳言,随着人们环保、安全意识的增强,越来越多的工业项目因遭到当地居民反对而下马。2012年,国家发改委在重大项目立项中开始引入社会风险稳定评估机制,投资项目如遭民众中等程度反对则会被要求暂停。
一方面,东部沿海电力存在缺口,核电能带来清洁能源,支持当地区域经济的发展;另一方面,日本福岛核事故的阴霾至今犹在,民众对核电恐惧心理的消除还有赖于对核电安全性的进一步认知。
随着用电量的激增,山东近年来加入到拉闸限电的省份之中。据山东电网预计,“十二五”期间,山东电网统调最高负荷年均将增长11.5%,2013年电力供需缺口将达到1260万千瓦。而山东半岛地区能源供需矛盾尤为突出。
目前,山东燃煤火电所占电力比重高达92%,大量上马火电项目必然给跷跷板的另一头——节能减排带来重压。而核电作为清洁能源却既能满足当地电力增长的需求,又可改善单一燃煤发电的能源结构。
采访中石岛湾核电站的一位员工说道,就像不能因为一次空难,就彻底放弃民航一样,对待日本核危机也应综合考量。每一次空难过后,航空技术都会得到大幅提升。应该从福岛事故中吸取教训、自我完善,而不是因噎废食。
山东社科院副院长郑贵斌认为,公众对于部分投资项目的反对,更多的是因为不了解而产生出恐慌情绪。同时,中国现行财税政策往往使大项目所在地的政府、民众无法从经济上得到应有的反哺。
目前,石岛湾核电站在开工之前,已经先行建成了科普展馆,对当地公众开放。他们希望通过让公众前来参观、科普使其充分了解核电,打消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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