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工程院院士 杜祥琬
今年是中国物理学会成立80周年。80年前,中国正在遭受日本的侵略。那是一个积贫积弱的中国。非常不易的是,在世界著名物理学家朗之万的建议下,当时成立了中国物理学会。80年来,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历史巨变,一个日益强盛的中国正在东方崛起。中国科学,包括中国物理学,在国家解放与民族振兴中作出了以“两弹一星”等工作为代表的重要贡献。如今,中国正处在民族复兴的重要时期,中国物理学如何续写历史辉煌,担当时代使命,是每一位物理学工作者都必须认真思考的问题。
在这样一个继往开来的时刻,我对中国物理学有两点期望,或者说两个祝愿。
第一个祝愿:中国物理学界有好的传统和学风,这和一批优秀的物理学家分不开。记得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科研楼的走廊里挂着“三老”、“四严”(做老实人、说老实话、办老实事;严格、严肃、严谨、严密),给人印象深刻。当时带领我们工作的正是一批优秀物理学家:王淦昌、彭桓武、朱光亚、邓稼先、周光召、于敏等。在他们身上我们感受到了活生生的“三老”、“四严”,他们不仅学术功底深厚,而且一心为国、为民族成就事业。
中国人独立突破氢弹原理,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排名第一的彭桓武先生不愿领这个奖。他说,这是大伙做的事,还写了一副对联:“集体集体集集体,日新日新日日新。”
老一辈物理学家留下了许多感人的故事,和现在靠造假、包装、运作而谋取利益、荣誉、权利,并擅长关系学的某些学人,形成鲜明对照。中国物理学会成立八十周年之际,我衷心希望物理学界的朋友们传承和发扬老一辈带出来的好风气和价值观,在教育界、科技界做出好样子,潜心研究、专心研究、静心研究,作出优秀的、经得起时间检验的物理学和交叉科学成果。
第二个祝愿:关于应用物理和纯粹物理。几十年来我工作的领域偏应用物理(核、激光以至能源),而在这种应用性很强的工程技术工作中,我深感基础物理学(或纯粹物理学)的重要。它带来的是方向性的开拓、原理性的突破和难题的破解。
请允许我引用美国物理学会第一任会长亨利·奥古斯特·罗兰在1883年讲的一段话。他说:
“我时常被问及这样的问题:纯科学和应用科学究竟哪个对世界更重要。为了应用,科学本身必须存在。假如我们停止科学的进步而只留意科学的应用,我们很快就会退化成中国人那样,多少代人以来他们(在科学上)都没有什么进步,因为他们只满足于科学的应用,却从来没有追问过他们所做事情中的原理。这些原理就构成了纯科学。中国人知道火药的应用已经若干世纪,如果他们用正确的方法探索其特殊的原理,就会在获得众多应用的同时发展出化学,甚至物理学。因为只满足于火药能爆炸的事实,而没有寻根问底,中国人已经远远落后于世界的进步。我们现在只能将这个所有民族中最古老、人口最多的民族当成野蛮人。”
这段话不好听,今天美国的物理学家恐怕也不会再用这种口气来议论中国人。但是,不妨以这段话来刺激我们、激励我们,在物理科学领域作出更多高水平的、原创性的成就,就像用那句“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来激励全体中国人一样。祝愿我国物理学界一代又一代的新人,为中国的进步,也为世界物理学的发展作出更有分量的贡献!
《中国科学报》 (2012-09-25 A1 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