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中国3.5亿烟民提供税收6017.54亿元；而同时，全球每年有500万人死于吸烟引发的相关疾病，其中逾20%发生在中国
【科学时报 潘希 杨扬报道】一项科研成果的产业化有多难？
从论文《茶质滤嘴的祛烟瘾减害作用研究》在《中国科学》上发表之后，中科院生物物理所研究员
赵保路已经为这项无依赖祛烟瘾技术的产业化，奔波了整整一年。
在去年5月召开的中国科协科技期刊与新闻媒体见面会上，《科学时报》等主流科技媒体曾集中报道了这项成果。
但一年下来，赵保路发现，曾被媒体认为“突破戒烟难题”的这项新技术，却很难推向市场，更难走进人们的生活。
打压：来自烟草行业
经过多年研究，赵保路和他的研究团队从茶叶里发现了抑制烟草和尼古丁成瘾的新物质，并申请了国际专利。
与传统的戒烟方式不同，茶质滤嘴祛除吸烟成瘾是在吸烟过程中实现的。每吸一口烟就有茶氨酸从滤嘴中抽出，经呼吸道吸收进入血液循环到脑的尼古丁受体靶位置，进行一次抑制过程，这样不断循环，直到把烟瘾完全祛除。试验中，最短一个星期时间里，烟民就能自然地戒掉烟瘾。
如此有效的产品，放在市场中一定反响强烈。然而，事与愿违。
“烟草行业对我们的工作不太理解。”日前在接受《科学时报》采访时赵保路透露，他们最近终于敲定了合作方。然而一年前的这时候，他还在因为技术被烟草局专卖局漠视，烟草生产厂家对合作难以接受而处在十分尴尬的境地。
去年，为了给自己的技术“披上嫁衣”，赵保路专门到武汉黄鹤楼卷烟厂作了一个报告。他回忆说，为了尽可能消除自己的成果对烟草行业的发展可能带来负面影响的说法，他的报告中特意不提“危机”一词，取而代之的是“烟草行业的挑战和机遇”。
但是，尽管赵保路用心良苦，却反应寥寥。
“要是减害，可以考虑；如果是祛烟瘾，那免谈。”赵保路寻求合作的那些卷烟厂负责人的回答如出一辙。
赵保路对香烟危害的研究始于上世纪80年代。其实，在作祛烟瘾研究之前，他与烟草专卖局和各大烟草公司的关系并没那么紧张，甚至可以用合作良好来形容。
“一开始我做的是香烟的减害”，那个时候，赵保路与某烟草公司合作，生产出“低焦油”、“低毒低自由基”等多个品种的减害香烟，这些产品直到现在仍在市场上销售，每年给该烟草公司能带来几亿元的利润。
那时，赵保路受企业之邀做学报的编委，用他自己的话说，“与烟草专卖局常务理事的关系也非常好”。
关系的转变，与他的研究方向从“减害”转为“祛烟瘾”，几乎同时发生。
“当时，我认为他们应该是支持我的。”不过，在申请科研经费时，赵保路才发现与过去的情况已完全不同了。
据了解，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科技部都没有与烟草相关的科研项目。而我国有关烟草研究的课题与基金的管理、审批，全部归属于烟草专卖局。
“我去申请作祛烟瘾研究项目，申请了三次，都没有批准。”赵保路说，“搞烟草的，一般不愿意谈戒烟的事。”
原因在于，我国有3.5亿吸烟者，每年销售1.7万亿支香烟，2010年我国烟草行业税收高达6017.54亿元。
世界卫生组织原控烟顾问臧英年分析称：“他们认为烟民都戒了烟，烟就卖不出去了，烟草企业赚不到钱，国家的税收就没有了。”
但是，我国每年因烟草引发的疾病所消耗的医疗成本，占到了卫生总费用的3%～5%。
赵保路认为，虽然烟草工业对国家税收的贡献很大，但不是长久之计。“实际上，烟草行业面临很大的危机。”
危机下的行业前景
据统计，全球每年有500万人死于吸烟引发的相关疾病，其中超过20%发生在中国。国际上一些国家曾通过《烟草有害法》，提出香烟“减害”，将原来几十毫克的焦油量减少到10毫克、5毫克，甚至1毫克。
之所以不再执著于烟草的减害研究，是因为赵保路在试验中发现，减害之后的香烟与过去相比，只抽一支可以起到减害效果，但吸烟者会觉得烟味很淡，满足不了要求，反而会吸更多支，所以最后实际上无法“减害”。
我国香烟的产量是第二大产烟国美国的4倍，占全球市场的31%，吸烟人数占世界吸烟总人数的1/4。在全球禁烟、限烟成为大趋势的背景下，今年5月1日，我国也全面在室内公共场所禁烟。
“烟草行业利用成瘾来赚钱，未来这个行业一定会成为历史”，赵保路和很多专家持相同的观点，认为“祛除烟瘾和无依赖香烟应该是今后发展的唯一方向，是当今世界烟草竞争的制高点”。
制约我国烟草行业发展的因素，一方面，是人类对健康的追求；另一方面，我国还面临来自国际自由贸易上的压力。
“我最初的想法，是直接把过滤嘴和香烟结合起来进行生产”，赵保路表示，自己的技术可以“挽救”这个行业，但我国烟草业人士还意识不到这一点。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后，还没有按照规定取消《烟草专卖法》。
《烟草专卖法》规定，只有通过烟草专卖局批准的企业才能生产和销售香烟，因此目前国外的香烟很难进入中国市场。根据WTO规定，我国必须在几年内把烟草专卖制度取消。
就工艺上说，中国烟草制造技术比国外好，但问题是，中国香烟大部分是烤烟型，而外国香烟几乎都是混合型。在上世纪30年代，世界烟草行业发生过一次变革，烤烟开始逐渐被混合型所取代，“我国当时没赶上那次变革，现在又不想变革。”赵保路说。
目前，我国香烟的制造成本比国际上高。而日本、印尼等国家既有烤烟，又有混合型香烟，一旦烟草专卖制度被取消，国外的香烟会迅速进入中国市场。
“不仅每年几千亿的利税会减少，中国烟草行业的工作者，尤其是几百万种植烟草的农民，都将面临就业问题。”臧英年说，这对中国的烟草经济，乃至整个社会经济都将产生影响。
因此，如果“我们自己生产祛烟瘾无依赖香烟，就可以有自己的企业，形成自己的标准，外国烟草公司达不到标准，仍然不能进入中国市场。”赵保路认为，自己的技术可以达到这样的目标，而且这样的香烟推向世界，我国也许还能得到更多的利税。
但由于管理部门和烟草公司的不支持，赵保路只好退而求其次，找合作方单独生产祛烟瘾的茶质滤嘴。
等待市场检验
根据赵保路的说法，目前与合作方谈得比较成功，这项技术的产业化很快就可以实现。“我们已经试生产过一段时间，可以机械化大规模生产。拥有我国自主知识产权的戒烟产品——茶质滤嘴‘中科茶黄金’将可能在一两个月后实现商品化。”
“茶质滤嘴能够带动形成一个产业链。”北京军区总医院成瘾医学科主任陶然说，“如果我们的烟都用茶质滤嘴，能拉动茶农上亿元的收入，改善偏远地区种茶农民的收入。”
除了一边积极接触企业，赵保路和科研人员最近又发现了酪氨酸羟化酶和C-FOS表达参与茶氨酸对尼古丁受体调节，产生多巴胺祛除尼古丁成瘾的新机理。
但是，北京大学第三医院呼吸研究中心教授赵金垣认为，烟酒使人成瘾从而产生的健康问题，还会持续很多年。
“赵保路作研究和产业化的初衷很好，但结果还不能确定。”赵金垣表示，在科研与抵制烟草相结合上，有两个途径可以选择，一是群众自己选择产品，目前在做的茶质滤嘴是最好的办法；二是随着科研的深入，最终能研发出药物，完全过滤掉烟草中的有害物质。
“采用第二种途径，烟草公司一定会给大量科研经费支持。”赵金垣直言不讳。
中科院化学所研究员刘扬对赵保路在寻求产业化过程中遇到的困难表示理解：“当然，这涉及到国家各个部门、各个地区利益的平衡问题，也不是一个很快能解决的问题。”
《科学时报》 (2011-05-12 A1 要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