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马萨诸塞州州立大学博士毕业的时东陆,1987年就来到美国能源部所属的阿贡国家实验室,在材料科学部超导及磁性研究组进行博士后研究工作。1988年时东陆正式被阿贡聘用为材料科学部研究员,并主持美国能源部高温超导项目,担任PI(研究组组长)。
在阿贡近8年的研究工作中,时东陆带领团队发表了大约100篇学术论文,取得了不俗的研究成果。而对于阿贡给予他的最大财富,现任美国辛辛那提大学终身教授的时东陆感触颇多,“在阿贡的多年工作中,阿贡给予我与众多世界著名科学家交流与合作的机会,在思维理念、科学方法、科学伦理以及研究风格上受益极深,也让我理解了什么是一流的学术。”
《科学新闻》:为什么阿贡堪称世界一流实验室?
时东陆:阿贡多年来做出许多领先世界的一流研究成果,发表了无数的高水平论文,孕育出了多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培养了大批的一流人才,这些毋庸置疑代表了阿贡的成绩。但是,仅仅这些还不足以支撑起阿贡世界一流实验室的称号。
对于一个学术机构,无论是大学还是研究所,在世界科学界的地位并不仅仅是高水平论文堆砌起来的,而是具备一批有领先思想的卓越学者,能够发展出一系列科学系统和学派,开辟新的学科和领域。美国的麻省理工学院、哈佛大学、芝加哥大学、阿贡等很多著名学术机构都具备这样的思想者。
在与这些卓越科学家们的交流与合作中,能够理解什么是有价值的科学工作,应当如何思考科学问题。事实上,有一些科学研究也许能够得到科学界的接受,但是本身却不够有品位。其实,一个科学家应该努力培养自己的学术风格和鉴赏能力,而不仅仅是发表高水平论文,常常与 “大家”聊天,总会有很多启发,也有助于培养自己的科学品位。
我在阿贡时几乎每天都要到几位科学家的办公室,与他们聚在一起“聊天”,内容涉及科学新闻、研究工作等诸多领域,往往聊到最后就出现新思想,再具体到科学计划和方案,很多文章都是从“闲聊”开始的。
《科学新闻》:那这些“大家”带给阿贡怎样的科研文化理念?
时东陆:实际上,阿贡的科研理念与西方科学界是一致的:热爱、崇尚科学,反对伪科学,遵守学术规则,提倡伦理标准,依据学术实质,并且非常重视学术声誉,同行之间相互尊重,同时竞争。
科学作为一种方法,核心在于规范,不仅是科学实验的规范,还包括科学原则、表达等方面的规范。阿贡对自己的名誉极为重视,因此对于科研工作的各个环节甚至包括论文的表述都要求精益求精。
有一次我同时向美国《物理评论》投送两篇文章。在阿贡,任何文章投送前必须经过阿贡的专职英文编辑修改,经过审核后才可以提交给杂志。当时,阿贡的编辑认为,可能由于同时递送两篇文章时间紧迫所以文章写作过于急躁,专门来跟我谈起投送文章一定要十分谨慎,否则杂志编辑可能对文章的印象不好,很难保证投送质量,也可能对阿贡的名誉有所影响。后来,经过我们多次修改润饰,精心挑选每一个单词,两篇文章都发表了。
《科学新闻》:阿贡的这些科学文化或是科学传统与中国有何区别?
时东陆:其实,科学本身就是一种文化与传统。阿贡的科学理念的形成与西方的思想史、科学史有直接的关系。基督教建立之后,为社会承认的知识就来自于《圣经》,再加上教会和政府的重视,培养了许多训练有素的学者,在一千多年的历史长河中,形成了西方独特的学术传统。这种学术传统具有方法严谨、研究系统、模式规范、逻辑清晰、推理求证、重视证据、学术集中等特点。而中国的科学传统的根基还相对薄弱,科学文化也有待提升。
比如,很多时候中国审评机制一般会按照硬指标评比科研工作,例如获奖、国家大项目、头衔学者(杰出青年)、论文等,反而不会十分在意研究人员的科学理念,创新精神等“软价值”,也不会过多强调科学传统的传承和对科研人才科学文化的培养。
《科学新闻》:除了科学传统外,阿贡与中国类似实验室还有何区别?
时东陆:阿贡是美国国家实验室,在某种意义上讲,它是美国的科研中心,美国一般大学无法完成的大型科研项目就主要集中在国家实验室里进行。
另外,阿贡还为科学界提供大型科研仪器,比如加速器、中子衍射、大型X0射线、巨型计算机系统等。这些设备必须面向全美国,甚至全世界科学界开放,任何科学家都可以提出申请,然后都到阿贡做实验。
而在中国,独立的研究所,比如中国科学院各研究所,几乎与大学所做的研究课题没有太大区别,有时也会一起竞争学生、基金和科技部项目,体现不出国家性研究院所的特点和优势。而阿贡等美国国家实验室的很多项目在大学是无法进行的,在实验项目方面与大学能够成为互补。
另外,阿贡并不授予学位,那里的研究生都来自大学,这样可以促进实验室与大学的合作交流。阿贡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职能就是为社会提供科普教育。每年都有大批中学生、大学生、中学老师在这里参观学习。我们也常常走出去,到中学做超导科普报告和实验。阿贡相信人们更多地了解科学,才能热爱科学,投身科学。阿贡还致力于推动科学技术的转让,它坚持用纳税人的钱做出的技术必须转让给美国工业界,以帮助、扶持美国社会的发展。阿贡设有专门的技术律师和技术转让部门帮助完成技术成果的转化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