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 徐壮
“明沙”——内蒙古鄂尔多斯市乌审旗地区方言,意为明晃晃的沙地,光秃一片、无边无际。
这是在茫茫大漠中挣扎许久的人才能创造、理解的一个词。深处4.22万平方公里的毛乌素沙地中心,自20世纪六七十年代起,当地人开始艰苦卓绝的治沙事业。近60年过去,“明沙”之上,绿色生活悄然上演……
父亲的沙,儿子的草
“我父亲说‘你赶紧回来吧,门都快被沙子挡住了!’”
1万多亩草场的深处,坐在现代化砖房里,吉日嘎拉图大叔回忆起30多年前的情形。
大叔说,那个时候,他家所在的乌审召镇布日都嘎查,17万亩地里只有2万亩有草。“屋前屋后都是‘明沙’,没有一点绿色。我家的草地只够养活十几只羊和1头牛。”
难道守着万亩土地,却要甘心家园被黄沙掩埋?
父亲的呼唤,让在外打工的夫妻俩毅然决定:回家!把“明沙”种绿!
“那个时候哪懂怎么种?一开始种沙蒿,种了5年都种不活。”
说起当年的“有勇无谋”,大叔笑得淳朴:“花了3年时间,活了八成,结果,第4年又被‘明沙’埋住了。”
性格刚直的蒙古族人不讲辛累。沙蒿干死,那就补种;“明沙”会流动,换个方向种。死而复活、东西南北地尝试,第5年,大叔终于在黄沙中看到了些许绿色。
“到了2005年,我家地里的‘明沙’都种上了草。”吉日嘎拉图骄傲地说。
如今,大叔家的草地养了200多只羊、40多头牛,一年纯收入达到18万多元。装修现代的新房前后草木葱茏。门前的杏树已经成材,果子酸甜可口;长得最高的沙柳丛,牛羊钻进去就看不见。
沙地藏“宝”
沙地变绿,高兴的不只有牛羊;宝藏,甚至就在眼皮之下。
贺子华大哥的家中,白色瓷砖地光可鉴人,映照出主人家的勤俭。而去年以前,他家还是图克镇乌兰什八台村的建档立卡贫困户。
同吉日嘎拉图家一样,贺大哥的家也曾被“明沙”四面围困。他的父亲,也曾充满希望地把一株株沙柳,像一个个梦一样种下。
贺子华没想到的是,当年父亲种下的沙柳,如今还是可资利用的良材。
乌兰什八台村党支部书记刘二飞告诉记者,“沙柳只要按周期采伐,就会一茬又一茬,越长越茂密。”
沙柳有什么用?当地的毛乌素生物质热电公司专门用它来发电。2019年,这家公司以每吨400元的价格,收购了牧民的25万吨沙柳,发了1.6亿度电,带动了周边的5000多户牧民增收。
除了能发电,沙柳还有别的“变宝大招”——加工成生物质燃料颗粒。
灰扑扑的沙柳,经过干燥、粉碎、压缩等一系列工序,就成了小拇指大小的一个个圆柱体。小小一捧,发热量可达到同等重量标准煤的60%。
去年,乌兰什八台村建起乌审旗第一家生物质燃料颗粒加工厂。刘二飞介绍,靠卖沙柳和工厂分红,村里每户一年平均能增收5000元,多的能达到3万元。
2018年,贺大哥卖了14多吨沙柳,在政府帮助下,新建了120平方米的羊棚、打了一口150米的深井。一年后,他家年收入达到7万多元。
“父亲把沙地固上了,我还想在上面种苜蓿,攒钱给儿子娶媳妇。”贺大哥胸有成“草”。
每抹绿色都是财富和希望
在苏力德苏木沙尔利格嘎查,记者见到了枣树的根。根系粗壮,往下延伸1米多长,一看就适合在沙地里存活。
毛乌素沙地干燥少雨、日照漫长的气候条件,不适合水稻小麦,却是甜味水果的天堂。
来自河南安阳的李孔一家,正是看上了这里与新疆水果产地类似的环境,举家迁徙,用8年的时间,种起一片700亩的枣林。
“枣树对水的需求相对没那么多,好管理,种在沙地上还能起到固水土的作用。”说起枣树的好处,李孔如数家珍。
“1亩5年树龄的枣树一年产果1000斤,保底收入能达到三四千元。”李孔算起账来,“在当地政府支持下,我们还免费向村民提供树苗,现在,有六十几户贫困户种上了枣树,整个乌审旗已经有了5000亩的枣林。”
几代人的努力,就这样让曾经“躁动不安”的毛乌素沙地“安分”下来。沙固住了,就能种草、放牧,长草、卖枝,种树、结果。“明沙”绿了,每抹绿色都是财富。
吉日嘎拉图说,现在明晃晃的沙地已经很难找到了。
“明沙”,从视觉变成语言,如今将变成记忆。
《中国科学报》 (2020-08-06 第1版 要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