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长河，深情礼赞。

社，土地也，稷，谷物也，社稷是国家的象征。哺育万物的土地，胼手胝足的农民，在这片希望的田野上，承载着古老民族在此繁衍生息的厚重与沧桑。

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原，每一道褶皱俨然岁月的纹路，每一座山峁仿佛历史的沉积。在“小杂粮王国”山西，作为“百谷之长”，小米是乡土的根与魂，在抗日战争时期，小米粥就是“救命粮”，喷香又饱腹的小米，陪伴山西人走过山高水长。黄土高坡、沟壑纵横、干旱贫瘠，这种对人类极不友好的条件却能孕育出真正优质的谷子，它的存在便是大自然对我们的鼓励和馈赠。

金色谷浪扬波起，躬身育种粒满仓。当最后一粒谷穗在追光中缓缓隐去，舞台深处飘来新谷初碾的醇香。晋剧《金谷飘香》以诗化的笔触，将黄土高原的褶皱舒展成一轴流动的画卷，让金黄的谷浪在锣鼓丝弦间翻涌出生命原初的韵律。这不是简单的稼穑图，而是一曲穿透时光的田园牧歌，在工业文明呼啸而过的旷野上，以戏曲独有的婉转，吟唱着土地深处永不褪色的体温。

时间煮雨，生如夏花。一生与土地为伴，一生忠于一事。时间长河绵延，于意味深长的一幕幕间，在黄土高坡扎根半世纪，不为名利、低调朴实、默默奉献的女科学家，陈瑛，走入了我们的视野。

总书记曾深情地说：“我们要弘扬老一代科技工作者的精神，袁隆平同志是一个楷模。实际上像他这样的还有很多人，埋头苦干、默默耕耘、十年磨一剑，久久为功。”陈瑛正是这样的人，人们爱她、敬她，称她为育谷专家，是山西农业战线上的一位楷模；《金谷飘香》正是一部这样的戏，致敬朴实的大爱，致敬黄土高原上的“谷子匠人”，致敬这一方饱含希望的沃土！

剧照。                       赵明柱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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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对现代英模戏的范式突围

山西省晋剧院创排的晋剧《金谷飘香》，是由谢永峰、白惠林编剧、席凯导演，以山西农业大学（山西省农科院）经济作物研究所全国著名谷子育种专家陈瑛终其一生扎根吕梁山区育种的感人事迹为素材创作的一部新编现代戏。这是一部在艺术创作与社会价值上获得双丰收的好戏，该剧热情讴歌了陈瑛伟大而又深沉的精神追求，表现人民至上的永恒初心，是一曲献给农业科技工作者的深情赞歌。

新时代英模形象是当代现实主义典型化原则的集中体现，晋剧《金谷飘香》摒弃了传统英模戏的扁平化叙事，转而以流动的生命意识浇灌角色，让农业现代化进程中的矛盾与阵痛，在戏曲程式的裂缝中绽放出真实的人性之花。

该剧戏味浓郁、行当齐全，在守正与创新上迈出现代戏创作的坚实一步。全剧时间跨度近60年，以无场次戏剧结构构成全剧情节，努力在细节中挖掘人性，将现代生活转化为戏曲表达，在故事营构、叙事策略和人物塑造上为此类戏剧创作提供了新思路、新启示。

故事营构上凸显典型人物的真实性。英模是在时代生活中涌现出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和模范人物，如若脱离了真实性的“典型”，只能成为抽象时代精神的传声筒，因而，打动人心的英模类戏剧必须塑造具有真情实感与现实逻辑的典型人物。该剧在接近性与成长性上做文章，使人物更好地实现了落地生根。剧中主人公吴瑛出生于旧社会，成长于新社会，成名于退休之后。该剧时间跨度大，所选事件集中且有层次地讲述了吴瑛极富传奇色彩的一生，不刻板、不拔高、不做报告，将英模事迹化入生活细节中，她不仅是科技工作者，还是妻子、母亲、朋友、老师，笔墨更多着眼于实验室之外，与爱人的扶持、与子女的爱与矛盾、与朋友的不同道路选择、与农民兄弟的质疑与理解、与脚下土地的对望与坚守，都从侧面丰富且立体地塑造了在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

作为一部以真人真事为素材的戏剧创作，高明的主创虽然以事件为结构线索，但是始终倾注的是主人公的内心世界、情感变化、精神源头，把人的塑造放在了首位，使剧中主人公真实可信，血肉丰满，真真切切地让观众看到了她的醇厚、质朴和强大。

二、女科学家的精神追求

吴瑛一生追寻谷子育种事业，一生择一业、一事忠一生。在荣誉名利面前选择默默奉献、在技术入股、金钱诱惑、时代浪潮面前，选择坚守初心，她由不识字的农家女成长为科学家，投身谷子育种事业，从零起步，潜心研究，除自身努力外，还有一盏照耀前路的明灯，那便是共产党，该剧在叙事策略上蕴含人物坚实的精神内核，因而人物不是空洞的。

她从旧社会走来，深知食不果腹的苦难，在招工时，有幸遇到一位共产党的干部，他是吴瑛的恩人，在他的推荐下，吴瑛获得了读书的机会，进了扫盲班，考上了初中，考上了山西农学院，这位自称姓“共”的干部，就是吴瑛一直找寻的“龚爷爷”。在党的培育下，她从一个目不识丁的农村姑娘，成长为大学生；在工作中面临困难，谷种遭遇“白发病”时，是单位领导想办法、赔损失，与吴瑛一起共进退，她深切感受到党的关爱与引领，心中充满了对党的崇敬，她动情地说“没有党就没有我的现在，我对党的恩情永远报答不完”。

剧中与吴瑛形成对比的是她农校的同学江秀丽，秀丽下海经商、出国镀金、开粮食公司、英文随口就来，是一位头脑灵活、敢抓机遇、时髦高调的弄潮儿，而吴瑛则是他们口中的“一根筋”“傻瓜”“死脑筋”，秀丽办厂想通过吴瑛高价收购谷种专利和品牌，并给出入股份、高工资的诱惑，而吴瑛却毅然选择把专利无偿献给国家，选择了退休后回单位，返聘费每月只领七十元。从毕业后的服从分配、重学专业开始到鲐背之年回味一生所为，她深情地咏唱“为的是遇恩人无私推荐，为的是老百姓手中饭碗，为的是大战略粮食安全，为的是对得起身为党员。”踏实勤恳、以国家集体的利益为重，没有豪言壮语，做到内外映照、心形合一。“感党恩、听党话、跟党走”，这一崇高的精神理想，是吴瑛一辈子的信仰，也是戏剧内核，坚实的精神内核，使得剧作更有力量。

每个追梦的人都是闪光者，《金谷飘香》中的吴瑛形象，凸显了当代知识分子的精神追求，在这片被晋剧腔韵灌溉的文化土壤上，只要还有人在月光下吟唱，那些深埋在地脉深处的信仰基因，终将在某个惊蛰时刻破土重生，孕育出属于这个时代的金穗。

剧照。                       赵明柱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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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丰富细腻的情感表达

该剧以独特感人的人物形象与丰富细腻的情感表达，使戏剧更具张力，人物更有完整性。饰演吴瑛的演员师学丽是小旦应工，在该剧中，她一人演绎了吴瑛从青年到中年、由中年到老年不同年龄、不同阶段的状态。以闺门旦、青衣、老旦入戏，在形体、容貌、唱腔、动作上，都紧贴身份和行当，大段的唱，尽显功力；扁担的使用、箩筐的使用、鹞子翻身、圆场功、担子功、毯子功、椅子功，生动的表演、传统表演程式的现代化运用，让女农业科学家这个当代形象，在梆子腔的共振中生长出全新的文化根系。

当师学丽以改良版青衣步态踏入试验田，晋剧舞台的时空褶皱被悄然撑开。这位携带着放大镜的女科学家，既非传统闺门旦的婉约投影，亦非英模戏中符号化的奉献者化身。当她的手掌拂过这些凝固的谷浪，丝绦轻颤如琴弦，每一粒谷穗都在诉说着春种秋收的密语。

《金谷飘香》既坚持戏曲传统，又力图创新与探索。在音乐设计上，坚持守正创新的创作原则，借鉴吸收了山西民歌、民乐等地方音乐元素，唱腔板式丰富，乐曲起伏跌宕，《汾河流水哗啦啦》的主题乐、“二音”的唱法，晋剧经典曲牌、开花调的应用，对唱、轮唱、重唱的丰富形式，加之中西乐有机组合，为整部戏频添亮点，为剧情深化和人物形象塑造提供了坚实的保障。

师学丽的核心唱段，字字滚烫，句句情真，深情浓浓。充分发挥了晋剧深情婉转、层层递进、高亢激昂的艺术特色，情真意切，十分感人，将情感的丰富性、层次感，展现得淋漓尽致。其气如云醉流霞，其势如清泉奔涌，其神如昙花夜绽，其韵如梦中皎月……师学丽除了具备优秀戏曲演员的唱、念、做的扎实功夫外，在塑造人物性格、描画人物内心变化方面，所显示出来的形与神、表与里、人物与角色的水乳融合，让角色获得了更具当代特质的真实重量。

《金谷飘香》以绣花针般的细腻笔触，在农业现代化的宏大叙事布匹上，绣出了当代中国知识女性的精神纹样——那些交织着理性锋芒与土地温情的丝线，在晋剧的声腔经纬间织就了独特的文化锦缎。

《金谷飘香》带着“山药蛋”派一般的泥土基因，扎根人民、于乡土中国的赤忱中书写情怀热望。新时代戏剧创作应从真实性、完整性、成长性三个层面塑造人物形象，讲述生命故事，把时代精神与人性深度很好地结合起来，在艺术形象典型化的路径和方法上进行新的探索，进而丰富现实主义的内涵。

东风不染绿波在，又见春潮滚滚来。这就是在希望的田野上书写人生，一个一辈子都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一起奋斗的农业科学家，一个真正把自己的知识变成农民的力量，把自己的精神变成农民的财富的共产党人。《金谷飘香》以戏曲的柔性智慧溶解了英模题材的固化框架，在科技与乡土、传统与现代的碰撞中，开辟出一条更具呼吸感的创作路径——那里没有悬浮的圣人，只有将根系深扎进时代泥土的求真者，在晋剧的锣鼓经里生长出属于这个时代的英雄叙事。

（作者系山西戏剧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