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扬在西藏考察
■本报记者 黄辛 通讯员 曾艺
那个总是在工作、在奔波、在憨厚地笑着的钟扬,走了;那个总是想着他人、想着国家、想着未来的钟扬,走了。
2017年9月25日清晨5点多,他在为民族地区干部授课的出差途中于内蒙古鄂尔多斯市遭遇车祸,53岁的生命定格在那一刻。
虽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但在同事、学生、妻子以及熟悉的记者心里,钟扬从未离开过。在2017年12月19日复旦大学举行的一场先进事迹报告会上,他们回忆与钟扬相处的点点滴滴,讲述他如何为祖国的科研、教育事业忘我耕耘、播种未来,更是将大家的记忆拉回到了那段岁月。
钟扬生前曾说:“这辈子,一个人留下的不在于多少论文、奖项,而在于做了多少实实在在的事。”而在他的故事里,是16年间在西藏行路50多万公里的足迹,是攀登6000多米雪原采集的4000万颗种子,是为西藏高等教育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是坚持近10年在上海成功引种红树林,是30年教书育人培养的一批又一批学生……
扎根中国大地的科学家
“钟老师不仅是一个善梦者,更是一个追梦者、践行者。”和他共事18年的复旦大学
学院教授陈浩明告诉记者,钟扬最大的特点就是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问题,做别人没有想过的事情。
“一个基因可以拯救一个国家,一粒种子可以造福万千苍生。”随着钟扬的事迹被广为传颂,这句话也为人所熟知。其实早在10多年前,钟扬就敏锐地察觉到,种质资源关乎国家生态安全,关乎整个人类未来,于是,他将种质资源作为科研主攻方向之一,毕生致力于生物多样性的研究和保护。
在他戛然而止的生命旅程中,留下的是扎根祖国大地的情怀与理想。
青藏高原作为国家最大的生物“基因库”,拥有1000多种特有种子植物,这些珍稀植物资源对于国家发展、人类命运都意义非凡。但由于高寒艰险、环境恶劣,植物学家甚少涉足。而将世界屋脊的生物“家底”盘点清楚,为国家和人类储存下绵延后世的丰富“基因”宝藏,则成为钟扬毕生的追求。
自2001年起,钟扬十几年如一日,在雪域高原艰苦跋涉50多万公里,足迹遍布西藏最偏远、最艰苦、最荒芜的地区。藏族同事给他起了一个很特别的名字——“钟大胆”,因为不管多么危险、多么困难,只要对研究有帮助,他都会一往无前。
夜以继日的奔波、不畏艰险的探索,钟扬在青藏高原这块宝库中收集了上千种植物的4000多万颗种子,填补了世界种质资源库没有西藏种子的空白。他和团队采集的高原香柏已提取出抗癌成分;他们在雪域高原追踪数年,最终寻获“植物界小白鼠”拟南芥;他带领学生花了整整3年时间,终将全世界仅存的3万多棵西藏巨柏全部登记在册,并通过研究,找到了可在制香功能上替代巨柏的柏木,从根本上为珍稀巨柏筑起了保护屏障。
“海拔越高、越艰难的地方,植物的生命力越顽强。”钟扬把自己比作裸子植物,像松柏,在艰苦的环境下生长,但更有韧性。
坚守西藏16年的“援藏干部”
从2001年起,钟扬坚持10年自主进藏开展科研,此后更连续成为中组部第六、七、八等三批援藏干部。
刚到西藏时,钟扬发现西藏大学的植物学专业是“三个没有”:没有教授、老师没有博士学位、申请课题没有基础。更关键的是,老师们也并不相信他的到来能为西藏大学改变什么,毕竟来的教授一拨又一拨,合作的人一批又一批,都没有帮助他们实现科研突破。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钟扬却坚守了下来,而且这一坚守就是整整16年。
其间,钟扬帮助西藏大学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第一”:申请到第一个生态学博士点,培养了藏族第一个植物学博士,带出了西藏第一个生物学教育部创新团队,带领西藏大学生态学科入选国家“双一流”建设一流学科名单,不仅填补了西藏高等教育的系列空白,更将西藏大学生物多样性研究成功地推向世界。
“钟老师当时到了藏大,什么都没说,就带着我们一起去野外考察。”学生扎西次仁说,他血压高,身材又胖,刚到西藏时高原反应特别厉害,头晕、恶心、无力、腹泻,但他从不抱怨,“每天清晨出门,为了把包里的空间尽量省下来装样本,他就只带两个面包、一袋榨菜、一瓶矿泉水,几乎天天如此。”
“去过西藏一两次的人都会知道高原反应的厉害,但是钟扬坚持了十几年。他所做的工作就是沉下心来,把在上海、在复旦的科研和学识输送到民族边远地区,不是去办几次讲座,不是去做几个项目,而是深深扎根,矢志不渝。他是真正爱国的,爱她的每一寸土地,正是这种至诚热爱让他不畏艰险,让他能坚持下来。这种精神值得广大科教工作者深刻追思和学习!”一位院士在追忆钟扬时说道。
深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
钟扬出身于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学的是无线电,但后来分配到中科院武汉植物研究所。此后,他果真与植物、生态结下了不解之缘。
2000年,他已经是中科院武汉植物研究所常务副所长,但却毅然选择到复旦大学当一名普通教授。“因为他有着一个当老师的梦,他的初心就是当一位好老师。”陈浩明说。
“每个学生都是一颗宝贵种子,全心浇灌就会开出希望之花。”作为复旦的一名研究生导师,钟扬十分擅长激发学生的科研兴趣,在科研指导中严格而有针对性,让他们每个人都做最适合自己的研究。
他的学生徐翌钦告诉记者:“钟老师帮我们改一篇论文平均要花三十个小时以上,在他实事求是、近乎严苛的作风感染下,我们也养成了凡事都要尽力做到最好的思维。”
钟扬招收学生还有一个“特点”,相比有些导师喜欢招收基础好、天赋高的学生,他却常常招收那些基础并不算好的学生。他的好友赵斌教授说,钟扬曾将一名患“肌无力”的学生毅然收入门下,为他规划适合的发展道路,悉心指导科研,如今这名学生已成为中科院的科研人员,正沿着钟扬的足迹继续前行。
钟扬曾经担任复旦大学研究生院院长,无论是院系评价机制改革还是研究生培养改革,面对压力,他对身边人说的从来都是:“你们放手去做,有问题,我来担。”
“我有一个梦想,为祖国每一个民族都培养一个植物学博士。”钟扬特别喜欢招收少数民族学生,因为他认为少数民族地区培养人才尤其难,但培养好了,这些学生回到家乡,就能成为靠得住、留得下、用得上的生力军。由他培养的藏族首位植物学博士扎西次仁现已成为西藏种质资源库主任,哈萨克族首位植物学博士吾买尔夏提也回到新疆农业大学任教,成为民族地区急需的科研教学骨干。
《中国科学报》 (2018-01-02 第8版 科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