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丙奇
连日来，甘肃定西高分残疾考生魏祥致信请求带母亲上大学的消息引发多方持续关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清华大学甘肃招生组组长薛建团表示：“魏祥648分的高考成绩完全符合清华大学贫困地区专项招生计划分数要求，属于正常录取范畴，不存在照顾问题。”
清华招生负责人的“不存在照顾问题”的回应是有所指的，即针对清华录取魏同学，有部分网友质疑648分并不高，存在照顾的问题。有这方面质疑的网友，其实并不了解高考录取规则，当前高考录取是根据考生在一省的名次，而不是看绝对分值。用高考分数来评论各地的高考录取难易程度，或判断一名考生能不能被一所大学录取，都是缺乏基本高考录取常识的情绪化表达。分析和讨论我国高考问题，必须基于高考录取基本规则。但这也折射出我国高考在评价和选拔功能定位上存在的困惑。
单看魏同学的高考分数，对于北大、清华这样的学校来说似乎不高，但每年各高校在不同省市的录取分数是变动的，决定高校录取分数线的因素包括本校的招生计划、考生填报志愿情况、填报志愿考生的高考成绩。如果高考考题变难，在招生计划不变的情况下，录取分数会降低。甘肃今年理科第一批次控制线（460分）与去年相比（490分），下降了30分，这意味着今年整个甘肃考生的高考分数下降，今年高考理科的460分与去年高考理科的490分名次大致一样。而事实上，648分对应的甘肃理科考生名次为80多名，这显然是一个很高的分数了。这也是为何在公众号发布的魏同学写给清华的信中会专门注明“高分”的原因。
这样的名次在填报志愿期间能不能确定被清华录取呢？这就要看清华的招生计划了。鉴于清华大学在甘肃投放的贫困地区专项招生计划人数为20人，而在所有具有报考条件的学生中，魏同学排在10名左右，也就是说，不管其他考生怎么填志愿，只要他填报清华大学，是肯定能被录取的。
近年来，每年各地公布高考成绩之后，网友都会针对各地的高考分吐槽，并以高考分数高低来讨论各地的高考公平问题，这是从表面现象看问题。首先，虽然我国开始恢复实行全国统一命题，但是并非统一试卷，全国卷也有多套，同时还有地方单独命题，因此各地的高考成绩没有可比性。高考录取时，划定的批次控制线是根据招生计划和考试情况确定的。能反映高考竞争程度的是高考录取率，而非高考分数。比如，江苏高考的投档分总分只有480分，今年文理科第一批次控制线都只有330分多一点，这能说明江苏高考很容易吗？这只是因为题目更难，学生考分普遍低而已。
其次，即使是采用同一张试卷的省份，也不能简单用高考分数来评价学生实力，而要看当地的录取比例，如果比拼高考分数，在恢复全国统一命题的语境下，各地都会追逐高考分数，这与打破唯分数论、建立多元评价体系是背道而驰的。
通常来说，考试分数代表对一个人的评价，满分100分的试卷，考90分就是一个不错的分数。但是，我国的中、高考录取却不是把成绩作为评价的一方面依据，而是要对所有参加考试的学生进行排序录取。因此，90分的评分不管用，90分对应的在所有考生中的名次才最重要。这也是我国大学录取与欧美大学不同之处。欧美大学录取学生，不会对所有当年申请大学的学生按分数进行排序，而是把其统一测试成绩作为评价的依据之一。对应这样的评价体系，老师在给学生进行评价时，达到某一水平，都可以获得A。但在我国，由于最终要排序，则要给出第一名、第二名。今年江苏省对于高考成绩公布制订新规，不再把成绩发到学校，而由考生自己打印，也不公布考生的具体位次，但由于高考录取强调的是名次，这一新规所能起到的淡化分数的效果有限。而浙江和上海实行新高考，有3门选考科目给的是等级评分，而录取时折合为分数计入总分排序，这让计等级淡化“每分必争”的作用也基本消解。
可即便中、高考录取看名次，公众还十分关注分数值，说明大家还是认可考试的评价作用，而不太愿意接受其选拔的现实，即对于一个学生100分的考试考了90分，可却排在靠后的名次这样的竞技化教育并不认可。而要恢复考试的评价作用，则必须改革目前根据高考总分排序录取的录取制度，实行学生申请、大学自主招生的双向选择制度，这样，申请不同学校的学生就不用再纳入一个体系排序。这对考试评价的要求是，要更准确地评价出学生的真实水平，而不像现在，不管考试试题质量如何，只要能用一张试卷把学生排出高低名次即可，这也是我国每年高考试题难易变化大、学生考分起伏大的原因，作为评价考试，其每次难易程度应该是相当的，每次考试的成绩可以有多年有效期，可作为大学评价学生之用。
将高考的功能从指挥棒型的选拔性资格考试转变为服务型的评价性能力测试，是我国未来改革的方向，这会引导学生关注自己的个性、兴趣发展，而不是和其他学生比拼在所有考生中最终排什么位置。这也才能令教育少一些分数和名次的纠缠。所谓摆脱唯分数论，不是说学生不关注自己选修课程的成绩，而是不用去在意自己在所有学生中的总体排名，并为总体排名高低而学。
（作者系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
《中国科学报》 (2017-07-04 第7版 视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