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特别亲切的是,柳先生不仅注重这项工程的“宏大叙事”,同时有许多看似微小的具体细节,意旨深远。
■刘洪海
承柳怀祖先生赐赠新作《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工程建设亲历记——柳怀祖的回忆》,捧在手上沉甸甸,心中感觉热乎乎。待到读罢掩卷,更是进入关于科学与人生的默默遐思。
当今50岁以上的学界同仁和科学粉丝,谁能不知道这项上世纪80年代几乎人人关心的工程呢?如果说一定要举出哪个科研项目能够作为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科学的符号,非此工程莫属。未能参与其间的圈外人,大多从媒体报道略知一二。即使如此,也是那个理想主义年代欢欣鼓舞的一个重要源头。柳先生作为自始至终的参与者,上可以直达“天廷”,向小平同志直接汇报;下能够搬砖垒瓦,与普通员工共苦同甘;内可以窥层峰堂奥,参与决策机密讨论;外能够行走华府,与诺贝尔奖得主谈天论地。无论作为科研工作者还是科研组织者,一生中能够有如此经历也就值了,更不要说又将其秉笔直录,化作波澜壮阔的30万雄浑文字。这部书好就好在亲身经历与准确的档案材料交相辉映,经纬互鉴。柳先生重视史实,即使是确凿的亲力亲为,也一定要爬梳剔选,查阅尽可能多的佐证材料,体现出彻底的“唯实求真”。柳先生谈到自己的回忆与写作,总是慨叹:千万不要迷信自己的记忆力。至于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建设的起起落落又落落起起,建议读者认真研读。反正我是将其作为大科学工程史读,作为科学家传记读,作为物理学知识读,作为领导艺术读,作为决策经验读,作为小平同志以此工程引领对外开放的科学方法读。正如鲁迅先生所说,不同人皆可从《红楼梦》读出味道,凡是关心中国科学进步、关心中国改革开放、关心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朋友,都可以从中“开卷而大益”也。
尼采有言:“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如果我们不拘泥于其表象,可以略作宽泛之解,无非强调写作要凝结心血。柳先生家学渊源,父亲为科学泰斗,天资聪颖,幼承庭训,然自诞生起就饱尝战乱饥寒,颠沛流离于生死,这种少年阅历让其对国家命运有一种天生的使命与担当。终于盼来五星红旗升起,终于成为中国科技大学的第一届学生,从此与科学结缘。柳先生全程参加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工程建设,正是这段经历,柳先生具有他人不可能有的特殊角度,加之胸襟博大、敢作敢为,常有超越性思维与创举,其叙述亦庄亦谐,常有忍俊莞尔之处。也正是这项工程让柳先生实现人生的重大转折,字里行间往往不经意间闪露这种发自内心的自豪与感恩。
令人特别亲切的是,柳先生不仅注重这项工程的“宏大叙事”,同时有许多看似微小的具体细节,意旨深远。如他特意为一位老同志讲公道话(早在当时就冒着风险向几位高层领导大胆反映),明显是要在更大范围公开澄清。虽然这位老同志早归道山,然柳先生“修辞立其诚”,这对往者是安慰,对生者是昭示。苍颉造字是让中国人书写朗朗乾坤,汗青天地道义。
别看柳先生年过古稀,却不断开出新风景。近年孜孜于中国科学院诸多史料的挖掘与写作,让许多靠手中笔(现在更多是“手下键”)讨点儿“知名度”者感到“压力山大”。柳先生得意的是,每次写作都是一次“跨界”、每部著作都是一次“穿越”,这使柳先生在不同学术群体、不同年龄段拥有广泛的朋友,所以充实而潇洒,永远一幅朝气蓬勃的美好景象。一千年前的豪放派词家张元干云“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老亦悲难诉”,我看张大词家未免悲观,如果他生在今天,又读了柳先生的新作,会不会改改词意呢?
《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工程建设亲历记——柳怀祖的回忆》,柳怀祖口述,杨小林、陈京辉访问整理,湖南教育出版社2016年11月出版
《中国科学报》 (2017-04-21 第6版 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