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品先开讲首堂公选课。
昨天17时34分,同济大学逸夫楼一楼教室,本科生公选课《科学、文化与海洋》的教室,来了第一个学生,海洋与地球科学学院硕士研究生三年级学生小李。此刻,距离18时30分的上课时间还有56分钟。这个瘦瘦高高的男生说:“很喜欢汪教授,我怕来晚了没位子。”
这些天,同济大学官方网站上,一封408个字的信,格外引人关注。那是一封“邀请函”,来自同济大学海洋与地球科学学院教授、中科院院士汪品先。这个学期,这位81岁的老先生自荐为全校本科生开一门名为“科学,文化与海洋”的公选课。“这门课的目的,就是想要通过老师在课堂的演讲,和学生在网上的讨论,激发起热情和火花,在科学和文化之间构筑桥梁——哪怕只是架在校园角落里的一座小木桥。”这是汪品先邀请信中的最后一句话。
昨晚,满满300人的大教室里,笑声掌声间,小木桥的木板正次第架起……
认识:科学的两重性
一开讲,巨大的投影幕布上,出现一个裸体的人——那是达·芬奇作品《维特鲁威人》。汪品先的课从此说起:“你看上面的腿,具有非常好的解剖理论基础,再看达·芬奇其他画作上的波涛,仔细看,还有着水动力科学的痕迹……”他说,也有人认为,现代科学之父不是牛顿,应该是达·芬奇。
一番打破常规认知的话,开启了首堂课的主题:“科学与文化——好奇心、幽默感和创造性”。
汪品先从现代科学的起源讲起:现代科学是在文艺复兴中产生的,科学根植于文化的土壤。许多国家设有“艺术与科学院”,将科学与文化两者放在一起,科学和艺术的共同点,都是创造思维、创新冲动。
他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提法,极大地提高了科学的地位,同时科学又属于文化范畴,所以科学既是文化又是生产力。现在应该关注的是:我们是否过度强调物质,冷落了科学的文化层面特性?在他看来,科学对社会的贡献既包括有形的物质产品,也包括无形的精神升华。科学家的工作不可能单纯用“产生多少价值”,更不能用“拿到多少经费”来衡量。
“科学的土壤是文化,而且是先进文化。假如科学家失去文化滋养、缺乏探索驱动的科学研究,只能做技术改良,难以有创新突破。”汪品先说,回顾科学史,许多科学家不但几十年如一日、如痴如醉地潜心探索,甚至可以为追求真理而献出生命。许多重大发现,研究者本人一没发财、二没当官,生前潦倒却始终坚持,身后才被追认。“这与今天我们按论文数目发奖金、科研立项时就盘算着得几等奖的科技‘文化’相比,相去何止千里。”
寻找:科学的乐趣
第三排,来自中文系的大三学生小晨手中的笔记个不停,记下的有观点,更多的是汪老师口中引自古今中外的故事——
“知道吗?发明显微镜的科学家列文虎克,他也是第一个发现微生物的人。有记载他当时的感受——“就像一桶细小的鳗鱼在显微镜下流,一滴水里居然有上千小动物在翻滚,我的眼睛,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个景象。”
“说个我认识的人,古海洋学的创始人夏克列顿教授,他在剑桥大学教的却是音乐物理,我们到他家去,满地都是乐谱。他有个特殊习惯,一般不穿皮鞋袜子,能让他破例的只有两种情况——一是领奖,二是演奏黑管。已经很难分清,他是艺术家还是科学家了。”
一批兼具科学精神与文化素养的中外名家,在学海徜徉中与艺术相融……汪品先说,我们是不是把科学描绘得太严肃了,科学本来是好玩的——我研究这个问题,如果有用那我太高兴了;如果没有用我还是要研究,因为解决不了我睡不好。
他指出,科学创造往往伴有幽默感,他认为在我国的科学交流中,活跃气氛不足,拘谨呆板有余,严重缺乏幽默感。科学表达中的“幽默”,有助于思想的表达、传播的效果。具有突破性的科学思考,和文艺思考之间在创造性上并没有区别。
他建言,科学的观点、结论,可以用鲜明醒目的漫画之类的形式表达; 严肃的科学论述中,不妨穿插一点出人意外的比喻或笑话,这在长篇演讲、或多人演讲的场合尤其见效;科学界在为新发现、新概念命名时,常常从古文化中引用已有名称,便于推广。
交融:建设创新文化
“深层次的创新要求有文化基础,‘源头创新’是一种文化行为。”汪品先认为,以中国之大,想通过科技创新推动生产力、改变社会发展的模式,就不可能学小国走取巧的途径,必须形成具有创新能力的群体和社会,要求建设“创新文化”。
他说,科学不是竞技,更不是赌博,科学是文化,如果过分强调科学带来的利益而忽视科学的文化本性,缺乏文化基础,科技创新的能力不仅不能发展,还可能出现造假之类的“学术不端行为”。
在他看来,科技和文化间的断层,十分不利于创新思维的发展。断层的成因除政策因素外,还在于“缺乏两者之间的桥梁,缺乏文化人的科学兴趣和科学家的文化素养,缺乏‘两栖型’人才”。而这类人才在发达国家产生着巨大的社会效应,而我国至今对此仍缺乏认识。
最后,汪品先对同学们语重心长地说:“我们的责任是在当代科学和华夏文化之间架筑桥梁,还自然科学以文化本色,赋传统文化以科学精神。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文化艺术的相互交融,是科学创新的最佳土壤。”
20时03分,准时下课。20多个学生涌上讲台,争相提问。“您觉得架这座桥,我们能做什么?”“大学文理跨学科学习,是否能改变这一情况?”“您的故事太多了,能给我提个阅读建议吗?”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年轻而认真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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