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西藏大帽藓:见于海拔4000米以上的高山草甸,较稀有。
②拟短月藓:被认定绝灭,但重新在西藏亚东发现的珍稀藓类。
③某种泥炭藓:吸水能力超强,是最重要的水土保持植物之一,也是高端花木的培养基质,受到商业性开发的威胁。
④西藏察隅针叶林下的苔藓群落,覆盖度极高。
⑤卷边紫萼藓:聚生在一起,叶具长的白毛尖,适应高海拔地区强日照、低温、大风的环境。夏末秋初也常产生孢子体(图中黄绿色橄榄球状体),起到繁衍后代的作用。
■本报记者 胡珉琦
有一种极为不起眼的植物,它个头矮小,结构简单,没有真正的根和维管束,不开花,也没有种子,只以孢子繁殖,但它对整个生态系统的作用却举足轻重。
它见证了从海洋到陆地,植物演化阶梯上很不可思议的一段路程。正是有了这个阶段,陆地生命才有了日益繁盛的基础。
它是苔藓植物,那个年代最伟大的“拓荒者”。
从海洋走上陆地
早期的植物和其他生命体一样,都必须依赖海洋存在。到了4亿多年前,从某种藻类演化而来的苔藓成为了第一批登上陆地的生命。它们终于可以结束居无定所、随波逐流的生活,在它们最喜欢的环境中定居下来,尽管那时的陆地环境一点也不美好。
在那原始的不毛之地,以及后来数次生物灭绝的环境中,苔藓不但自己存活了下来,还把贫瘠的岩石和土壤转变成适合其他植物种子萌发和生长的环境。可以这么说,没有苔藓植物,就没有蕨类、显花植物,也不会有日后如此丰富多彩的陆地生命世界。
直到现在都是如此,苔藓植物总是能在一些很贫瘠的地方最先立足下来,然后独自等待更高级的物种出现。有人说,苔藓植物是最低级的高等植物,不过,科学家还是最喜欢把它称为真正的先锋植物。
如今,它在全世界范围内的种类达到了20000多种,多样性仅次于显花植物。苔藓植物分布范围也极广,在大多数生境中都能看到它们的身影,从热带、温带到寒带。它最喜欢的环境是有一定海拔高度的、潮湿阴暗的地方。
也许是经历过环境极为恶劣的年代,苔藓植物的生命力可以超出人们的想象,可以在寒冷和缺水的高环境压力下存活。2014年,英国南极调查局和雷丁大学的科学家对南极永冻层采集到的一部分苔藓泥炭核样本进行了解冻,就在一个多月后,这些苔藓居然奇迹般的复苏,开始发芽、生长。最关键的是,科学家测定发现,这些苔藓已经沉睡了1500多年!
因此,在地球第三极——青藏高原,即便生存条件非常极端,苔藓植物也依旧充满了活力。在中国,苔藓植物的种类有3000多种,占全世界种类约17%。而在青藏高原地区,根据中国老一代苔藓植物学家在1980 年初出版的《西藏苔藓植物志》记录,当时共计754 种。
中科院仙湖植物园研究员张力从2009年开始,不断前往青藏高原地区,调查苔藓植物的分布和生存状况。他说,早期由于受到条件限制,调查、研究很难做到全面,如果加上这些年新发现的种类,预计青藏高原地区的苔藓植物可以达到1000种左右。
根据这些年的考察发现,在低海拔地区,比如樟木、亚东、墨脱、察隅1500米以下的地方,有类似于雨林的植被地区,苔藓较为丰富。随着海拔上升,植被也从雨林逐步变化为常绿阔叶林、落叶阔叶混交林、针阔混交林、针叶林、高山草甸、流石滩等,苔藓的种类也跟着发生变化。
青藏高原的珍稀种
20世纪,苔藓界曾经发生过一个重大事件,那就是发现“藻苔”。这种苔藓植物拥有现代苔藓植物“活化石”之称,而它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距离采集到它的标本超过一个多世纪了,但我们仍不知道它到底属于苔类还是藓类。
迄今为止,藻苔属植物仅存在两个种:藻苔和角叶藻苔。科学家在日本北部山区、加拿大临近北极地区都曾找到过藻苔,而在中国,直到上世纪80年代以后,它们才在西藏波密县、察隅县、嘎瓦龙冰川地区、云南西北部德钦县梅里雪山出现。由于它对生境要求很严苛,藻苔在中国的分布十分有限。
起初,科学家认为,藻苔属配子体的外部特征很接近于苔类,形态与原始的裸蒴苔目也很相似,因此,它被归为了最原始的苔类植物。后来,藻苔被发现存在孢蒴,属于藓类所拥有的特征,于是,它又成为了最原始的藓类。
现在科学家认为,从形态学上藻苔兼具苔和藓的性状,不能依此来判断它的分类学地位,即便有了先进的分子生物学技术,还是无法将它归类,因为它兼有苔类和藓类的遗传和代谢特征。藻苔之谜还有待解开。
另一个惊喜出现在2012年夏天。张力在西藏亚东县考察,在4000多米的海拔高度上,物种的多样性程度显然已经比较低了,但他突然发现了一簇颜色很鲜艳又非常矮小的苔藓。张力仔细观察,调动记忆中可识别的苔藓种类,确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它们。于是,这种苔藓的标本被带回实验室作进一步的研究。通过形态学上的比对,他发现这份标本竟然很像已经灭绝了的拟短月藓。
拟短月藓是中国的特有种,它的标本最早是100多年前一位奥地利植物学家从云南丽江采集到的。可惜的是,在20世纪初,当科学家终于弄清楚了它的分类学地位,它便从此消失不见了!
张力也曾到云南丽江一带寻找过拟短月藓,始终没有结果。2010年,在《中国高等植物红色名录》中,该物种被宣布绝灭。
后来,在美国国家标本馆的帮助下,他收到了那份一百年前保留下来的拟短月藓标本,终于可以确认它“复活”的事实了。
除此之外,张力在青藏高原还找到过兜叶小黄藓、树发藓、西藏大帽藓等珍稀物种。但也有一些物种,比如上世纪70年代在仲巴和革吉县超过5500米高山草甸被发现的绵毛真藓,至今也没人再见到过。“对于大多数喜欢群居的苔藓来说,虽然它们个头很小,但生物量比较大,科学家还能比较容易地发现它们。可那些珍稀物种,往往分布的生境非常狭小,想要找到它们不得不依靠运气。”
被边缘化的苔藓
苔藓植物常常因为矮小的身材被人视而不见,在国内的物种保护地位上也始终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让张力感到遗憾的是,2010年启动的由中国科研人员牵头、多国科研人员共同参与的《泛喜马拉雅植物志》编研项目里没有包含苔藓植物,今年8月启动的第二次青藏高原综合科考,它也暂时未被列入其中。“直到目前,国内对于苔藓植物的物种普查和研究还很粗糙,缺乏准确的基础数据,就很难为它们争取到各种保护措施。”
但是,谁也不能否认,苔藓植物对整个生态系统的作用举足轻重。
比如说,苔藓植物一般生长密集,有较强的吸水性,因此能够抓紧泥土,有助于保持水土。它还可以积累周围环境中的水分和浮尘,分泌酸性代谢物来腐蚀岩石,促进岩石的分解,来形成土壤。有时候,它还会作为鸟雀及哺乳动物的食物,甚至为人类提供绿色燃料。
除此之外,张力提到,苔藓相较于其他植物,还是很重要的空气污染的指示物种。由于它通常缺少保护性的角质层,空气中的污染物可以轻易进入,毫无抵抗能力。所以,一个地区如果污染严重,敏感的苔藓就会最先死去。
这也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尽管有着顽强生命力,苔藓在遇到人为干扰时,依旧是脆弱的。青藏高原地区的经济开发、旅游业发展,可能带来的生境破坏和污染,都会给苔藓的生存带来压力。
张力希望,苔藓作为如此古老的一种生命形式,可以不那么被边缘化,毕竟我们对它的探索和了解还那么的有限。
《中国科学报》 (2017-11-24 第4版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