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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英剑

在西方，任何领域对于工作时间都有明确的要求以及说明，无论是体力劳动还是脑力劳动，莫不如是。比如，在招聘工作中，招聘信息大都会明确列出未来需要工作的时间。有些高校，在填写申请工作的表格时，甚至会要求申请者写出自己愿意工作的时间长度。

在中国，我们施行的是8小时工作制，看上去所有领域都一样，无论体力劳动者还是脑力劳动者，几乎一致。在白领阶层，有朝九晚五之说。在高校，大体上都是早上8点上班或上课，上午四个小时，中间休息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下午5点或者6点下班。

我们知道，8小时工作制最早可以追溯至社会主义者罗伯特·欧文，他在1817年8月提出这一理念。半个世纪之后的1866年，第一国际日内瓦代表大会就此提出了“8小时工作、8小时自行支配、8小时休息”的口号，要求各国制定法律予以确认。

美国和加拿大在1886年，经过工人阶级的罢工斗争，制定了8小时工作制。新中国成立后，虽然在1956年国务院发布过8小时工作制的文件，但直到1994年1月24日，国务院发布《关于职工工作时间的规定》，才最终对职工每日工作8小时作出了规定。

今年年初，1月14日，《泰晤士高等教育》刊登了一篇文章《学者每周应该工作多少小时》，探讨了相关问题。其所谓的学者，主要是指学术界的人士，包括大学教师、研究机构中的学者、高校行政人员以及研究机构中的管理者等。文章称，从调查来看，包括大学教师在内的学者，每周工作时间为60个小时。

每周60个小时是什么概念？当每周5个正常的工作日工作60个小时，也就意味着每天平均要工作12个小时，换言之，这比我们通常所接受的8小时工作制，每天多出4个小时。

文章指出，虽然各种研究时间运用的数据都不尽相同，但在西方的高校与研究机构中，朝九晚五的8小时工作制似乎早已不见踪影。

英美高校教师的工作时间究竟有多长

美国教育部在1999年的一份研究报告中发现，全职的大学教师的工作时间达到每周55个小时。15年之后的2014年，美国博伊西州立大学的一份调查报告更加令人崩溃：大学教师的一周工作时间增加到了平均61小时，而这，还不包括周末还要再工作10个小时。

请注意，上述数据来自已经获得全职职位的大学教师。那么，对于那些尚未获得全职职位的青年学者来说，情况也不容乐观。

2005年，美国对科学领域的博士后做过一个调查，发现他们每周的工作时间为51个小时，也就是说每天工作超过10个小时。报告指出，这样算下来，这些博士后每小时的工作薪水是14.9美元，这与哈佛大学一个清洁工的薪水相差无几！

在英国，高校联合会2012年出台的一份调查问卷显示，超过三分之一的人称他们的工作时间每周超过50个小时，另有8%的人回复说自己的工作时间超过60个小时。超过一半的人都说，他们“总是”或者“经常”因为有压力而不得不延长工作时间。两年后，2014年出台的追踪调查问卷发现，高校教职工的工作时间又比过去有所提高了。

大学教师有着似乎令人羡慕的假期—— 一年长达三个月的寒暑假。那么，假期里，老师们还工作吗？工作多长时间？

2010年，英国一份调查报告显示，大学教师在假期的工作时间为每周45小时，即在工作日，平均每天要工作9个小时，即便是把周末算在内，那每天也要平均工作超过6个小时。在寒暑假，教师主要将工作的重点从教学转移到了学术研究上面。

工作时间长，效率就高吗

上述文章指出，尚未有证据证明长时间的工作就一定会得到更好的效果，而有些研究者提出结果甚至可能适得其反。

在20世纪，人们逐步形成的一个共识，就是要对长时间工作说“不”。亨利·福特早先提出把自己的员工时间削减为每天8小时，部分原因就是他认为这样可以提高工作效率。

1980年，美国著名的商业圆桌论坛曾经专门出台了一份研究报告，对于那些CEO们提出告诫，过分地延长工作时间会导致疲惫不堪、身心伤害与消极怠工。他们为此还做了一组有趣的实验，让一个小组每周工作60个小时，连续工作超过2个月，然后再让同样的一队人员每周工作40个小时，其结果并无差异。

2014年，英国出台了一份对军工工人的研究报告，发现当人们每周工作超过49小时后，人们的生产能力就开始下降，超过60个小时，人们付出的更多的努力并没有产生更多的效益。

当然，以付出脑力劳动为主的学术工作，与主要付出体力劳动的工人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脑力劳动讲究创造、创新，要付出紧张的智力劳动，还需要具备相应的社交能力，从而与同事和学生打交道。那么，与更多付出体力劳动者相比，脑力工作者是否更容易被长时间的工作所累呢？

答案显而易见。2014年，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教育学院教授亚历珊德拉·迈克尔在《社会学季刊》上发表了一项针对华尔街银行家们的研究成果。这些银行家们在入行的最初几年之内，每周工作时间大都锁定在100到120个小时。这样的日常生活开始时相对来说还算稳定。但到了第四年，形势开始发生逆转。用迈克尔的话说就是，他们的身体出现故障，工作中的表现也会出差错，总之，一切都在走下坡路。就身体而言，他们深受慢性疲劳、失眠、背部与身体疼痛、自体免疫疾病、心律不齐之害。

当然，学者的工作时间自然比不上华尔街银行家们，但迈克尔还是认为，学者们的工作时间还是太长太长了。她提出，对于真正想要出原创性成果的研究者来说，每天工作4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

大学教师为什么会坚持长时间工作

既然众多的研究表明，工作时间超长对工作并无益处，那为什么学者们还要坚持长时间的工作呢？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教授普拉提曾经专门研究了CEO们的时间运用问题。他说，大学教师获得了全职职位之后，还继续超长时间的工作，这看上去有些奇怪，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真的热爱自己的工作。

对此，同样对时间运用进行过研究的英国伦敦经济学院经济学教授班迪埃拉表示赞同。对于很多全职教授来说，完全可以每周仅工作35个小时，他们本身并无压力可言，但绝大多数的教授还是工作时间翻倍，且乐此不疲。

迈克尔对此有不同看法。她认为，这倒不一定是大家非常热爱的结果，甚至热爱不是主要原因。她说，自己采访了很多银行家、咨询家，他们身心俱疲，但都声称自己热爱自己的工作。迈克尔教授提出，其实包括大学教师在内的学者，工作时间并无严格的规定，这一点与体力劳动者有明显不同，那么，学者之所以愿意投入更多时间去工作，原因在于同行压力所致。比如，只要学者们聚集一堂，彼此都会问到，最近发表或者出版了什么成果，就是明显的一例。

在迈克尔看来，无论是银行家还是学者，只要他们彼此之间有竞争的关系，那么，他们的工作时间就会只增不减。

（作者系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