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陈彬

18年前，南开大学教授张玉利第一次到美国访学。在参观杨百翰大学的创业中心时，一位教授对他说：“在中国搞创业是不可能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在中国，失败被认为是一个可耻的行为。”

十几年过去了。那位美国教授的话已经被证明并不准确——在今天的中国大地上，创业大潮风起云涌。“鼓励创新，宽容失败”也慢慢由一句口号，变成了很多高校乃至于地方政府的实际行动。

然而，仅仅“宽容”就足够了吗？

张玉利如今的身份是南开大学商学院的院长，同时也是该校创业研究中心主任。3月29日，他所在的创业研究中心主办了一场研讨会，主题就是“从宽容失败到挖掘失败价值”。

社会：空白的数据

在参加此次研讨会之前，中央财经大学商学院教授林嵩曾试图寻找一些国内关于创业失败方面的数据，以期与国外进行数据对比。但一番寻找下来，林嵩很是失望。

“在国外，国家部门都会提供某行业几年之内创业失败率方面的数据，但在国内，我几乎没有找到类似的可靠数据。即使有一些数据，也不知道出处在哪里。”林嵩说，他还曾经让自己的一名博士生搜索国内几本知名的财经杂志，查看这些杂志在2011～2015年间，有多少关于创业失败的报道。最终，被搜索的三份杂志一共登载230篇相关报道。“这一数字大概只占总登载文章量的3%或4%。”

然而，即使是这200多篇文章中，大部分内容讲述的也是主人公在创业失败后奋起直追，最终创业成功的“大团圆”结局。“5年间，3本杂志真正讲创业失败案例的文章只有30多篇。”

“我们知道创业成功是很重要的，这方面我们也有很规范的数据，但在创业失败的话题上，社会的关注是非常不够的。”林嵩说，而且需要注意的是，近五年来，这一关注度非但没有上升，反而有下降的趋势。

对于创业失败的案例，当我们连关注都不愿关注时，何谈挖掘其价值？

“创业者失败的真正原因是什么？至少我没有看到哪位创业失败者把这个问题谈得清楚到位。因为每个人都要面子，这就是人性。”发言中，中国青年政治学院副院长、KAB创业教育中国研究所所长李家华提出，我们能否通过研究和探讨，把怎样挖掘失败的原因变成课题，找到更好的路径和方法，挖掘出更有价值的创业失败原因。“资金短缺仅仅是表象问题。为什么缺资金？我们需要挖出第二层、第三层乃至第四层的原因。”

对此，张玉利也表示，大家都不愿意分享创业失败，但是如果我们的文化和政策不再单纯停留在宽容失败的层次，而是伸出援助之手、关爱之心，以学习的姿态正视失败，这个社会是否会变得更美好呢？

当然，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我们首先需要关注创业失败。

学校：缺失的课程

对于创业失败的不重视不但在社会中存在，在高校的创业教育中也同样存在。

在中央财经大学，林嵩也担任着创业课程的教学。在教学的过程中，他逐渐产生了一个观点，那就是一个人创业的成功往往具有偶然因素，但失败的创业却包含着很多必然因素。“换言之，在很多失败的案例中，其实是可以找到一些普通规律的”。然而，目前我们的创业教育唯独缺少一门专门讲授创业失败的课程。“这是我们创业教育的一块短板。”

有类似想法的还有北京林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教授李华晶。

“我也一直在教学生创业，感觉每本创业教材到最后都是成长、成功，但没有一本书里有一章内容的意思是创业是可以失败的，是可以退出，有些创业是没必要延续下去的。”她说，我们需要在创业教育中开出这样一门课程。“其实，我在国外访学的时候，有的老师已经讲了20多年关于失败的课程，这值得我们借鉴。”

2015年3月，清华大学在其网络教育平台“学堂在线”上开设了名为“中国创业学院”的频道，并推出系列创业在线课程。林嵩也在与该系列课程的负责人联合开发一门题为“创业失败”的在线课程。但在发言中，他表示开设这样一门课程的难度很大。“讲创业失败跟讲传统的创业学套路不一样，我们也一直在讨论用怎样更好的方式才能上好这门课程。”林嵩坦言自己很担心学生对此没有太多的兴趣。但“不管怎么说，创业教育这方面，如果忽略了创业失败的这块内容将是一个错误”。

个人：正确的态度

在研讨会上，多年从事创业失败研究的上海大学管理学院教授于晓宇也透露了一组关于创业的数据。根据《2014年全球创业观察报告》的显示，中国创业者的失败恐惧率达到了39.5%，高于亚洲和大洋洲37.5%的平均值，较美国29.7%的失败恐惧率更是高出了近十个百分点。

“这表明，因为恐惧失败，中国大量创业者不愿意终止自己的创业行为，即便明知道企业不行了，也不愿意放弃。”于晓宇说，在我们说“宽容失败”的时候，其实本身就认为失败并不是一件特别积极的事，所以才要“宽容”它。而从创业者的角度来说，我们更应该考虑的是学习如何管理失败，而不是恐惧失败。

那么，当创业者真的面对失败时，究竟应该如何应对呢？

郝喜玲是张玉利的一名博士研究生，她的博士论文课题便是关于创业失败的。在大量的文献阅读中，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商学院教授迪安·谢泼德的很多观点给了她很重要的启示。在研讨会上，她也分享了谢泼德的一些观点。

在她的论述中，创业者从容面对失败、挖掘失败价值的方法可以归纳为三点。首先就是要保持宽容、乐观、中庸的态度。“创业者在面对失败时，容易陷入两个误区：一是过分自卑和自责；二是将责任全部推给他人。这都不利于创业者客观分析失败原因，从中学习经验。”郝喜玲说，因此创业者首先要善待自己，并保持乐观心态。同时保持心态平和，不夸大自己的痛苦。

其次，创业者需要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而这其实也是有技巧的。创业者可以交替使用反思战略（还原失败经过，有助于分析失败原因，但重复揭伤疤可能给学习过程造成障碍）和恢复策略（分散注意力，降低失败的负面影响，但难以从失败中得到锻炼），从而发挥各自优势，将失败者的情绪调到有利于学习的最佳状态。

最后则是要提高学习能力，并在提升信息搜寻和信息解读能力的基础上，拓宽思路，转化角度。“要分析之前得出的结论有无其他可能，这对于你以后的创业有更大的好处。”郝喜玲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