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6日，阿富汗首都喀布尔发生自杀式炸弹袭击。图片来源：MASSOUD HOSSAINI

这场美国历史上耗时最长的战争，对于生活在阿富汗的平民的创伤是难以估计的。

随着驻阿富汗军队的撤出，美国正逐步结束阿富汗战争——这场美国历史上耗时最长的战争。现在，关注的焦点随之转移到死亡的阿富汗平民身上。

去年，驻阿富汗的军事联盟——国际安全援助部队（ISAF）的记录显示，1685名阿富汗平民死亡，3554人受伤。这是自2008年开始实行严格计算以来平民伤亡人数最多的一次。这些数据来自一份此前从未披露的ISAF士兵报告的数据集合，详细记录了过去4年中阿富汗平民的伤亡情况。

数据公开

随着媒体曝光力度的增加，ISAF的死亡人数已经公开：自2001年10月针对基地组织和塔利班的战争发起以来，3465名联盟士兵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死亡。这一数字与2001年9月11日恐怖分子袭击美国世贸大楼时遇难的人数差不多——当时遇难的2977人的名字已经被刻在世贸大楼原址设立的铜牌上。然而，对于生活在阿富汗的平民来说，战争对他们造成的创伤却是难以估计的。

由于缺乏记录，2001年至2006年因战争而死亡的阿富汗平民数量永远是一个未知数。自2007年起，联合国阿富汗援助团（UNAMA）开始每年发布阿富汗平民的死亡数据，但UNAMA人权官员Danielle Bell说：“我们只会发布对特定的人权问题有用的数据，且这些数据不会公布于众。”

UNAMA的报告没有为研究不对称战争的研究者提供多少帮助。不对称战争是指传统军队与不堪一击但适应性极强的叛乱者之间的战争。德国康斯坦茨大学政治学家Nils Weidmann说：“即便是掌握了每年的平民死亡数据，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他指出，为了研究平民死亡与叛乱者势力消长之间的关系，研究者需要更加细致的数据，例如各个地点和时间的死亡人数。

研究者从前年才开始获得这一数据，《科学》杂志从3家追踪阿富汗平民伤亡的组织机构那里获得了相关数据，这3家机构分别是：ISAF、UNAMA和非政府组织——阿富汗人权观察员。《科学》杂志刊登的数据是关于阿富汗平民死亡的第一份公开数据，但目前看来可能也是最后一份数据。ISAF和UNAMA拒绝公布更多详细信息，而阿富汗人权观察员组织已经不复存在。

但一些与ISAF合作的人愿意分享自己的研究数据。今年1月，美国马萨诸塞大学洛厄尔分校恐怖主义和安全研究中心心理学家Neil Shortland从英国国防部获得了ISAF关于阿富汗平民死亡的数据——被称为CIVCAS。这些数据涵盖了从2010年1月至2013年12月的相关信息，英国国防部授权Shortland公开使用数据——可以与其他研究者共享，也可以发表在《科学》杂志上。

这些数据以阿富汗平民的视角追踪记录了战争对其造成的伤亡。阿富汗战争的最初目的是驱逐塔利班政权（被西方人视作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政权并为基地组织提供庇护），后来为了保护平民安全演变成全面的军事占领。

转折点

许多分析者认为，2011年是整个阿富汗战争的一个转折点，大幅增加的驻军士兵人数带来了显著效果，叛乱者势力被不断削弱，人们看到了仅依靠脆弱的新阿富汗政权也能够战胜塔利班叛乱者的希望。2011年6月，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宣布了撤军计划——自当年5月至2014年底，将把驻军人数减少到不足1万人。根据CIVCAS发布的最新数据，在2011年全年的冲突中死亡的阿富汗平民人数为1320人，比2010年减少了7%，一举逆转了一直呈上升势头的伤亡数据。

这种减少是短暂的。2011年12月，叛乱分子袭击导致115名平民丧生，301人受伤。CIVCAS的数据显示：塔利班势力在冬季会潜伏于地下。冬天过后，伤亡人数开始上升。

UNAMA指出，叛乱分子袭击导致了2/3的平民伤亡，是绝大多数死亡和受伤的罪魁祸首。简易爆炸装置（IEDs）是主要原因之一。Shortland分析了最新统计的伤亡数据。他发现IEDs的数量变得更多，破坏性也更强。去年，叛乱者发起了868次IEDs袭击，这一数据较2010年上升了50%。此外，袭击变得更加复杂——叛乱分子通常会发起一连串相互配合的袭击。

最新数据还显示，与原先经常发生的误炸相比，近期ISAF的空中打击造成的附带伤害正在变少。例如在2008年，ISAF的战机误炸了两场婚宴，造成数十名妇女和儿童死亡，迫使阿富汗总统哈米德·卡尔扎伊要求停止空中打击行动。尽管ISAF从未停止过空中打击，但最新发布的CIVCAS数据显示，去年因战机、直升机和无人机的误炸而死亡的阿富汗平民人数为16人，而2010年则是89人。此外，单次空袭中的死亡人数也下降了一半。

新思路

最新的CIVCAS数据提供了一个新思路：细致的调查研究能够帮助军队不断修正军事行动，减少平民伤亡。相对于2010年的平民伤亡人数，最新数据显示，个别事件对平民伤亡人数的影响变化很大。这一点在IEDs袭击上表现得更加明显，每月因IEDs袭击而死亡的平民人数会有数十人的上下浮动。2010年全年的数据显示，ISAF造成的平民伤亡增加了15%，而叛乱者造成的伤亡减少了7%。

今天公布的伤亡数据是以前数据的两倍。Konstanz’s Weidmann说：“一大问题在于：平民伤亡如何激发人们对撤军行动的支持。”军事行动导致的平民伤亡引发的愤怒情绪可能是“绿对蓝”袭击事件（指阿富汗军方和安全部门中所谓的友好人士调转枪头袭击美国军队和顾问人员）显著增多的原因之一，包括近日发生的屠杀一名美国两星少将的事件。

尽管大多数平民伤亡是叛乱分子造成的，但恐怖袭击（在军用车队必经之处埋放炸弹或在清真寺前引爆IEDs）的本质反映了阿富汗民众对塔利班政权的复杂情绪，因为他们并不只是冲突的受害者，有时也是冲突的支持者。

迈阿密大学物理学家Neil Johnson是不对称战争模型的建立者，他认为，许多平民因为误炸而对ISAF产生仇恨，转而支持叛乱者，Johnson说：“不仅是叛乱者主动袭击我们，我们自身的错误也是因果循环中的一部分。”

数据公开已于2013年结束，但平民伤亡仍在继续。7月15日，帕克蒂卡省（靠近阿富汗与巴基斯坦的边界）一个繁忙的市场和清真寺附近发生汽车炸弹爆炸事件，89人死亡——这是有记录以来叛乱分子发起的最致命的一次袭击。（段歆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