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晓东
传统观念中“教学”主要是旧有知识以及学科范式的传承，这与“科研”——也就是新知识的创造是分开的两件事。这种观念与亚当·斯密有关分工能提升效率的思想结合起来，在制度上造成了中国在自然科学基础研究方面的两支重要力量——中国科学院和中国大学系统产生了职能分工，似乎中科院只能专心从事科研工作，大学只能专注于教学。当然，这种分工体系的形成在历史上也许是未经知识论和教育层面深思的结果，只与我们向前苏联的简单学习有关。
教学和科学研究应当结合在一起的思想逐渐演化为一个清晰的概念——科教融合。这一重要概念注意到新知识创造过程中教师和学生作为伙伴的重要性；注意到缺乏年轻人空灵头脑的刺激，真正的创新思想难以涌现的情况；注意到本科生作为新的创新力量提早进入科学研究工作中的重要性；注意到科研过程中学生以问题为中心的学习方式从根本上扩展了狭窄的、仅以知识传授为核心的“教学”观念。科教融合这一新概念在知识论和教育层面都有深刻基础，同时以美国为代表的研究型大学以其历史实践也可以视为对这一概念的检验。1998年，美国博耶研究型大学本科教育委员会发表了《重建本科教学:美国研究型大学的蓝图》的重要报告，其中指出：
“与公司或者非营利性的实验室或研究所相比，为研究而设立的大学对社会更有价值。正如麻省理工学院院长韦斯特（Charles M. Vest）所言，政府对大学研究经费的投资，同时也是对下一代的教育投资，每一美元都有双重功效。”
《中国科技统计年鉴》表明，1992年之前中国科学院收入总额中仅政府拨款一项就与全国96所重点大学所获研究与发展经费相当，这表明1992年之前大学只开展了很少的科研工作。1992年之后，大学在研究与发展方面逐渐获得更多经费支持，逐渐成长为另一支基础研究的生力军。在这些经费支持下，教师、博士生与硕士生在科学研究工作中结合在一起。1998年后随着大学对本科生参与科学研究的认识，本科生也加入到研究队伍中来一起成长。大学在研究方面的产出数量开始迅速增长，质量也不断提高。与此同时，参与真实研究工作的本科生和研究生在其研究生涯中“干中学”，逐渐领会到研究的“缄默知识”（tacit knowledge），其质量与之前相比有了质的提高。例如，北京大学开始有本科生和硕士研究生在《自然》等顶尖刊物以第一作者发表文章，这在2000年之前是难以想象的情况。可以说，科教融合的观念在中国研究型大学的实践中得到了再次检验。
在这种重要的背景之下，中科院酝酿多年，在2012年作出了战略性调整，以创办大学的模式从另一个角度向科教融合的观念靠拢。1978年成立的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于2012年更名为中国科学院大学，并于2014年2月发布了本科招生简章，正式开始招收和培养本科生。2014年因而成为中国高等教育史中一个具有标志性特征的年份。
中国科学院大学本科招生简章中，呈现出本科培养方案的十条精髓，包括学业导师制、小班制、学分制、国际化、名师上讲台等。这几条重要元素如能完美实现，将会使得中国大陆的本科教育水平有根本性提高。我们注意到，这些教育因素虽然被各种新闻报道反复提及，但真正做到的大学仍属凤毛麟角。目前，在各种国际大学排行榜中，北大、清华两校与大陆的其他高校拉开了很大距离，但我们需要注意，中国高等教育质量提升的标志之一是大陆有二三十所高校达到北大、清华的水平，这需要北大、清华继续进步的同时，后面的学校尽快赶上来。中国科学院大学的成立提供了另外一种新的可能，是否中国科学院大学能够尽快成为中国第三所甚至超越北大、清华的一所更好的大学呢？
目前，中国科学院主管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和中国科学院大学，同时与上海市合办上海科技大学。比照美国加州大学系统，中国科学院非常类似或者说有很大潜力发展为一个总校，在大陆各地独立地举办多所一流研究型大学，例如中国科学院大学—合肥，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未来还有可能有中国科学院大学—贵阳、中国科学院大学—乌鲁木齐、中国科学院大学—石家庄等。这样，中国科学院是否可能成为中国研究型大学的一个孵化器、为中国贡献更多个世界一流大学呢？这一设想以中国科学院现有研究力量为基础，配合中国高等教育发展战略和地区发展战略，将更好和更大范围地促进科教融合，迅速提高中国大陆一流大学的数量。
中国科学院大学今年本科招生人数虽然只有300人，但已经为考生提供了新的选择。从高校的角度看，中国科学院大学成为了一个新的优秀生源竞争者，或者说对其他高校构成一种“威胁”。意识到这样的竞争会有两种态度，一是不欢迎，二是欢迎。两相比较，欢迎中国科学院大学是更加开放和积极的态度，在这种态度之后才会有自身更快和更稳健的进步，才会有中国高等教育质量更快和更稳健的提高。
（作者系北京大学元培学院副院长）
《中国科学报》 (2014-04-10 第5版 大学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