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琨 来源: 科学网 www.sciencenet.cn发布时间:2014/12/4 10: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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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科学报:工科教师缘何理科化

临近年终,不少积极的学生已经在准备期末考试了,在他们眼里,这是老师对大家的考核。然而,讲台上的老师们也有自己要担心的“考试”。

又是一年考核时,高校教师们得向学校交出自己的“成绩单”了。按照我国高校普遍的考核标准,这份考核表格里包括教学数量、教学质量、科研数量、科研质量乃至师德等多个指标,不过,其中最让大多数老师感到“压力山大”的还是科研论文、项目经费以及国家级、省部级科研项目及奖项。

要发文章,尤其是在以《科学》《自然》等为代表的核心期刊上发论文,已经成为悬在高校教师,尤其是青年教师头上的“紧箍咒”。不过,术业有专攻,分别从事基础理论研究与应用研究的教师,被同样的一把尺子丈量、评价,这样的考核方式合理吗?

绝大多数从事应用研究的工科教师们给出的答案是,“这不公平”。

SCI,SCI,还是SCI

“论文,尤其是SCI论文在考核中所占的分值太高了。”南京林业大学化工学院精细化工系教授林中祥感慨道。

《中国科学报》记者查阅了西安一所理工类大学的《教师科研绩效综合量化考核办法》。该考核指标体系包括三类一级指标及其下设的八类二级指标,权重分别占总考核成绩的0.05至0.20不等。在三大检索、出版论著、成果获奖、专利权、成果鉴定、承担科研项目、科研经费等每个具体的二级指标下,又分别有该指标下的计分细则。年末考核时,每一个高校教师都要对着如此繁复细碎的考核办法,一点一点地计算着这一个周期,自己又攒了多少“工分”。

值得留意的是,在各高校的考评细则中,或许在具体的数字、分数上有所不同,但大体计分倾向是一样的,在SCI等国际高水平期刊上发表的论文分数相当高,是一般学术期刊的几倍不止。而科研项目方面,无论是国家级项目、省部级项目、地方项目以及横向项目,其重要性也从上至下依次递减。

林中祥最近也看到了一所普通院校对于教师的绩效考核细则,“论文导向十分严重,老师们把发表论文视为最重要的工作,却很少乃至不做项目”。

从SCI论文到科研项目,这又是一条微妙相连的学术生物链。

“一般情况下,从企业挣回515万元才可以与申请到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80万元的绩效分值相同。”林中祥按照考核细则中的计算标准与公式,大致地计算比较了两种项目的差别。这可真正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是项目绩效方面的计分,而项目的附加值,还有论文。

林中祥告诉记者,一般如果一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顺利结题,至少会产出三篇以上的SCI论文,而做横向项目的老师,往往可能因为涉及商业机密,而被企业限制少写甚至不写论文。如此一来,差距就又拉大了。

那么,国内高校普遍重视SCI论文的发表数,根本原因又在哪里呢?

“很简单,大学排名和学校要申请重点学科、硕士、博士授予点,在申请资料里,SCI论文数是非常重要的指标,直观、可靠,为懒惰的行政思维所喜。”林中祥说。

“两手空空”

在这种情况下,侧重于工业应用研究的工科教师们必须作出取舍,是应付学校考核多发科研论文,还是继续关注产业、不放弃横向课题?

“发文章和做工程实际上是两种不同的思维。做工程需要的是稳定、可靠,结果是成熟的,且可验证,但发文章需要作出理论方面的突破,呈现的是挑战性的新思维。”北京某“985工程”高校的工科博士生张海向记者解释道。

就张海这些年在实验室跟着导师做项目的经历而言,他也发现了横向项目不容易发表文章的“缺陷”。“有时是商业机密,有时是军工类的涉密项目,在这种情况下,想要写出可以发表的论文就没有那么顺利。”也就是说,横向项目对于教师考评的绩效来看,“性价比”较低。更要命的问题还在于,除了全国最顶尖的若干所大学之外,普通院校的工科教师能够拉到的横向项目,本身金额就不高,至于像林中祥计算出的拿到“515万元”数量级的企业项目的可能性,可以说根本不存在。

“以化工领域来说,能拿到二三十万元的横向项目就很不错了。”林中祥向记者介绍道。

在这种情况下,便出现了林中祥所谓的“工科教师理科化”现象,部分工科教师对于学校的硬性要求已经疲于应付,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便只能少做甚至不做横向项目了。他们积极地申请纵向项目,埋头写论文,却不再关注工业产业的第一线。

从学生的视角来看,这样的做法显然是不可取的。即将博士毕业的张海选择到企业就业,“博士生肯定要跟着导师做横向项目才可以,否则很难在企业界找到好的工作机会”。

作为教师的林中祥也不赞同某些同行的此类做法。在他看来,这些教师在绞尽脑汁写文章时,并不理会所写的内容是不是自己的主要研究方向,“甚至不管是不是自己学科的研究领域,不管有没有实际的理论与应用价值,不管有没有系统性,甚至写的文章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论文的汇总表上的目录就是‘科学大全’。”这样勉强写出的论文不会有价值,在业界也没作出人们认可的成果,只能说是“两手空空”。

“我们不应该忘了,理科的任务是探索,工科的任务是为人类的生活提供工业产品与服务,只不过是在技术层面上的。”在林中祥看来,工科教师的最佳道路应当是在完成基本的SCI论文发表任务后,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应用上,作出能够产业化或工业推广的成果,推动中国工业技术的进步。

挤掉水分的意义

在目前的教师考核评价体系之下,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两手同时抓实属不易,因此,苏州大学一位刚入校几年的工科教师表示,他已经作好了“坐冷板凳”的准备,“要摆脱功利的心态”。

也正是在这样的压力下,林中祥直言,普通高校已经很难吸引优秀的工科人才留下。如果说高校之前的吸引力在于稳定、福利好,那么现在,更多的人在日益增加的科研压力面前,选择了投向企业的怀抱,“毕竟企业界的待遇和薪资增长都比高校理想”。

张海的说法佐证了林中祥的判断。

他告诉记者,就拿他身边同样在求职的同学来说,许多热爱科研的同学都希望能够留在北京的高校,因为学校能够为自己提供有名气的平台,这样一来,即使是青年教师,也比较容易向企业界寻求合作。然而,却没有几个同学想要回到地方院校当老师。

“毕竟青年教师一入校是不太可能拿到多大的纵向课题的,只能在外面找点机会。这时,学校平台的影响力就变得十分重要。”而回到地方,青年教师的头几年就更难熬了。

目前,许多高校正在尝试延长考核周期,每年一度的考核尽量延长至三年、甚至四年,希望借此减轻教师的压力。高校科研考评体系所存在的问题,学校方面也是了解的。有关专家表示:“现行科研考核并不能全面准确地反映教师的学术水平,算不上是真正的学术评价,也不宜作为教师晋升的主要依据……如果过分强化科研考核的功能,很可能强化了它的负面效应,对大学精神产生深层次的伤害。”

中国人民大学原常务副校长冯惠玲曾就此发表过相关研究文章。她指出:“各种形式的成果、署名、发表方式在学校考核体系中是否被认可,认可到什么程度,成为很多教师写文章、出成果时考虑的重要的以至前提的因素,成果形式甚至字数、发表刊物、项目级别等都要尽量向指标靠近。在这种心态、这种预设条件下的科学研究,很可能会发生变调走样。”

也就是说,行政管理者并非不知道现行体系所存在的问题,冯惠玲甚至表示,改革可能会挤掉一些“水分”,“掉下来的数字中有相当一部分本来就是缺少学术含量和学术价值的水分或泡沫。挤掉这种水分,对于坚守大学精神、还原学术本质和涵养教师品格有着深远的不能用数字衡量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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