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攀登喜马拉雅山冰川的姚檀栋院士。(记者 赵亚辉摄)
洁白晶莹的冰塔林,连绵百里的大冰川,斑斓壮丽的大峡谷,蓝宝石一般的高山湖……在北京温暖的办公室里,刚从藏北冰原回来的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
姚檀栋院士,无比想念他的青藏高原,想念他的冰川世界。
“我们多年的监测表明,青藏高原的冰川正在加速退缩,”谈起他魂牵梦绕的冰川,姚檀栋忧心忡忡。他拿出一份不久前的研究成果《21世纪中国冰川变化趋势估计》告诉记者:“如果保持现在的变暖趋势,到2100年,中国冰川面积将平均减少45%以上,其中山脉冰川的70%可能消失。”
姚檀栋对冰川一见钟情,之后35年,冰川成为他生活中唯一的主线。“干我们这一行离不开山,别人可以把山当风景,远远看着就行,但是我们不行,我们得爬上去。不管多难,都得爬上去”
过去的30多年里,到过青藏高原多少次,他已经数不清了。喜马拉雅山、喀喇昆仑山、念青唐古拉山……这些远远望着就让人头晕的雄伟山脉,对一般人遥不可及,对他来说,却是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干我们这一行离不开山,别人可以把山当风景,远远看着就行,但是我们不行,我们得爬上去。不管多难,都得爬上去。”
虽然从未接受过登山的专业训练,也没有获得登山运动员的认证,但事实上,姚檀栋和他的同伴们,几乎每个人的经历都不亚于登山健将。
他们不仅在海拔超过6000米的珠穆朗玛峰冰川和纳木那尼冰川长期工作,还几度登上海拔超过7000米的慕士塔格峰冰川和希夏邦马峰冰川工作数月,成功钻取数百米长的记载着历史气候变化记录的冰芯。
正是因为这些经历,姚檀栋有了一个绰号——冰人(ICE MAN)。
这是个孩子首先叫响的。那次,他在美国看望一个同窗好友,同窗的女儿叫他“冰人(ICE MAN)叔叔”。当时,姚檀栋愣了一下,很久才回过味来。“冰人”,叫得没错啊!自己的前半辈子已经交给冰川和冰芯了,后半辈子恐怕也离不开了。
姚檀栋不后悔。
“从第一眼看到冰川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被那种壮美和纯洁深深征服。”回忆起当年第一次见到冰川的情景,连续工作而略显疲惫的姚檀栋立刻神采飞扬起来。
那是1975年,在兰州大学读书的姚檀栋经过数次专业调配,进入冰川冻土专业学习。当时也不懂冰川是什么,学这个专业是偶然和被动的。但是,当他来到了祁连山“七一”冰川考察实习时,眼前洁白的冰川逶迤瑰丽,在太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自然界壮美的画面,震撼了姚檀栋:“我那时对冰川是一见钟情!”之后的35年,冰川成为他生活中唯一的主线。
1978年,姚檀栋考取著名自然地理学家和冰川学家李吉均院士的硕士研究生;1983年,他又考取中科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攻读博士学位,师从被誉为“中国冰川之父”的著名冰川学家施雅风院士。
1984年,姚檀栋赴美国爱达荷大学深造。1987年,他来到法国格勒诺贝尔大学冰川与环境地球物理实验室作博士后,在世界冰芯研究权威、环境泰勒奖得主劳瑞斯教授的指导下,开始投身冰芯研究。
基础研究是一项长期的工作,急不得。姚檀栋在科学探索的征途中“抽丝剥茧”,在中国的青藏高原上追寻自己的“冰芯之梦”
冰芯,是冰川研究中一个新领域,作为记录地球环境变化的重要载体,冰芯以其保真性好(低温环境)、分辨率高(可达到年)、记录序列长(可达几十万年)和信息量大,受到世界科学家们的青睐。通过研究在北极和南极钻取的冰芯,科学家们不仅能测定冰川的年龄及其形成过程,还可以得到相应历史年代的气温和降水资料,以及相应年代的二氧化碳等大气化学成分含量,从而开辟了恢复古气候和古环境的新的道路。对冰芯的研究,找到了揭开全球变化之谜的“新钥匙”,使冰川研究在当代科学中振作了生命。
姚檀栋如饥似渴地在这个新领域中学习和实验。一年半后,他出色地完成了博士后研究,又来到美国俄亥俄大学伯德极地研究中心,与著名的冰芯专家汤姆森教授一起工作。在那时,他下定决心,要在中国的青藏高原上追寻自己的“冰芯之梦”。
“基础研究是一项长期的工作,急不得。”在这种理念的支撑下,姚檀栋忍住了寂寞,在冰芯研究中逐渐积累,带领一帮年轻人,在科学探索的征途中“抽丝剥茧”,先后完成了祁连山敦德冰芯研究、西昆仑山古里雅冰芯研究、喜马拉雅山达索普冰芯研究、普若岗日冰芯研究、慕士塔格冰芯研究和唐古拉山冬克玛底冰芯研究。达索普冰芯研究还被评为1997年中国十大科技进展。
姚檀栋和他的研究团队在冰芯与全球变化、冰川变化与寒区环境研究方面取得了具有国际水平的成果:他们建立了高亚洲地区降水中稳定氧同位素和降水时气温关系的定量模型,纠正了西方学者的理论模型推测;以高分辨率冰芯记录阐明了青藏高原过去10多万年来的气候变化特征,揭示了过去一系列重大气候突变事件;以年际变化的分辨率揭示了冰芯所记录的过去2000年来的气候变化;提出了人类活动对高海拔地区环境污染的高精度研究结果,发现青藏高原已有7200处受到人类活动的污染,其污染源是南亚、东南亚工业排放和海湾战争期间油井燃烧产生的烟尘扩散……
搞科研最忌讳单打独斗,不能像电线杆那样一个个插在那里,要形成一个团队。“冰川研究虽然艰苦,但攀登者无所畏惧,总是向往无限风光的险峰,总会笑迎新的挑战”
以青藏高原和喜马拉雅山脉为中心的超过500万平方公里的地区,被全球科研人员称之为“第三极地区”。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中纬度)和海拔高度(平均4.5千米),这里成为两极之外冰川科学家们最感兴趣的研究热点地区。这里拥有世界上除南北极之外最大的冰储量,其冰川数量超过4.6万条。
“青藏高原在中国的国土上,这里是‘第三极地区’的核心地带,对青藏高原冰芯的研究绝不能落在外国人的后面!”怀着这种信念,姚檀栋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下进行了长达20多年的研究。
冰川研究离不开野外工作,在海拔超过5000米的青藏高原冰川上从事野外作业,艰苦程度常人难以想象:最低气温低于零下40摄氏度,氧气只有海平面的40%左右,热水烧不开,米饭蒸不透,鸡蛋煮不熟……苦寒、冽风、冷硬、呼吸困顿,不能洗澡不能看书,甚至你不能让自己轻易陷入思考,否则沉重的头疼和巨大的压力会让你难以承受。冰川研究需要的不仅是智慧,不可缺少的还有优良的体质和不畏艰险的意志。
“冰川事业是一项豪迈的事业,是勇敢者的事业。”导师施雅风先生的话激励着姚檀栋在恶劣的环境下艰苦奋战。20多年来,他累计在冰川上工作的时间超过60个月。即使遇到翻车、雪崩等危险事件,也不能阻挡他在青藏高原的每一处冰川上留下自己的足迹。“因为我热爱冰川,那种野外工作方式当然我就可以接受。”姚檀栋说。
无论是海拔6000米还是海拔7000米,他愿意忽略一切生理上的不舒适,他愿意克服重重困难和障碍,他愿意经历那些大自然的凶险考验,去寻找并钻取冰芯,以获知数千年来我们这个地球上,气候在发生着怎样微妙而又深刻的变化。
姚檀栋是个讲究方法和效率的人,从事冰川研究以来,他发表论著400多篇(册)。经检索,他与合作者发表的文章有126篇被SCI期刊收录,243篇被CSCD收录。已发表的SCI论文被引用1632次、CSCD论文被引用1974次。他的研究成果在国内外同行中也有重要影响,多次被邀请在相关国际学术大会作特约报告。他曾获得过很多科研奖项,2007年,他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搞地理科学研究,最忌讳的是单打独斗,不能像电线杆那样一个个插在那里,要形成一个团队,集体作战。”在自己迅速成长的过程中,姚檀栋所带领的冰川研究团队也取得了长足的发展,从当初的几个人发展成为包括数十名青年学者在内的梯队式研究群体。
面对过去的成就,姚檀栋没有驻足。就像在希夏邦马峰海拔7000米处鏖战60多天、成功钻取了总计480米长的冰芯后,他所说的那样:“冰川研究虽然艰苦,但攀登者无所畏惧,总是向往无限风光的险峰,总会笑迎新的挑战。”
经过多年的筹备,姚檀栋和中国科学家又把目标放到了整个第三极地区,发起了国际性的“第三极环境(Third Pole Environment, TPE)计划”,联合16个国家的科学家共同展开研究。
“第三极地区”被称为亚洲水塔,这一地区的冰川孕育着亚洲几大河流,成为维系十几个国家15亿人生活的重要水源。这些冰川正在快速消融,融水补给湖泊,导致湖泊水位上涨。然而,人们对环境变化在这里是如何演化的这一问题知之甚少。
作为TPE科学委员会主席,姚檀栋说:“研究这一区域的科学家每个人都在做着非常重要的研究工作,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如何将大家的研究工作综合集成在一起。最好的办法就是国际社会的通力合作,来评估环境变化带来的风险。”
人物小传:姚檀栋,甘肃通渭人,1986年获中国科学院地理所博士学位,2007年当选中科院院士。首届“青藏高原青年科技奖”和“冰川冻土基础理论奖”获得者,我国冰芯研究的主要开拓者之一,带领研究团队在冰芯与全球变化、冰川变化与寒区环境研究方面取得具有国际水平的成果。先后担任过中国科学院兰州冰川冻土研究所所长,中科院寒区旱区环境与工程研究所副所长、所长职务,现任中科院青藏高原研究所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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