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年院系调整之后,清华大学变成“以工科著称”。这些年来,“瘸腿”的清华大学一直致力于修复文科传统,即“找回另一半”。百年校庆之际,清华大学宣布,计划在2020年达到世界一流大学水平,其中,“文科是重要的组成部分,”按主管文科的副校长谢维和的话说,“作为一所综合性大学和世界一流大学,没有文科是不行的。”(《中国青年报》4月13日)
一个平衡、多元、相互砥砺、相互补益的综合性大学,确实值得期待。著名学者余英时先生在2009年清华国学研究院成立时的贺信中就称,“从劫灰中浴火重生”,这反映了很多学人和民间对清华的关切和期待。
这样的人文共识之所以能形成,一方面,过去数十年人文断裂的惨痛教训,推动了学科重建的进程。1952年院系调整,清华大学的文学院、法学院和理学院等陆续被调整到其他院校,清华迅速从一所综合大学萎缩成一所工科学校。“急学快用”,取代了以往的人文熏染、厚积薄发。其间固然有时代迫切需要技术人才的宏大语境,却也反映出那个时代在人文认知上的局限。
另一方面,经济社会的发展,文化意识的复苏,使得人文教育的作用日益凸显。公众越来越感觉到,人文传统绝非可有可无的摆设、修饰,更不是一个个可以随意拿走、随意拼接的学科学院。人文传统应该是一所大学的底色,它涂抹着学生的未来发展;人文传统还应是一所大学的气质,它渗透在学校的方方面面。缺乏人文底色、人文气质的大学,注定不可持续。
也因此,国内很多大学都不约而同地开始了人文复兴的努力。人文学科的恢复,文史社科名师的延聘,乃至国学院的相继成立,人文社科领域呈现出的勃勃生机,似乎真的预示着中国大学人文传统的成功修复。然而,对此不应过度乐观。一者,仅仅辟出若干国学院,请来若干名师大儒聚徒讲学,并不意味着人文传统的必然修复;再者,即便修复了文科,也并不等于找回了“另一半”。
断裂既已久远,修复何其艰难。人文传统作为传统,本来就是一种经验积累、漫长濡染的过程。有关人士的急切心情当然可以理解,但愿望不能代替现实,更不能在虚幻的梦境中涂改现实。清华文科的消失,只是整个国家某个特殊时段忽略人文传统的体现,其修复,当然也离不开社会环境的整体改善。所谓“香火传承”,应该是一个细水长流、水滴石穿的过程,这是一个慢功夫、笨功夫而非急就章。
在现代大学教育中,人文教育固然可以分设为若干学科和学院,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人文教育就是大学教育的“另一半”。一般而言,人文教育从来都是所有学科的基础。“底色”、“气质”云云,正是就其基础意义而言。从梁启超当年为清华所定校训“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到饶宗颐为清华国学院书写“宽正、沉潜、广大、高明”的院训,均体现出一种绵密的文化传承。
从这个意义上讲,修复文科,其实是在修复一种文化传统、一种久违了的文化自信。大学从这个过程中找回来的,绝不仅仅是“另一半”,而是一种学术底气和文化底色。诚如清华国学院副院长刘东所言:“如果清华走出来的同学既有现代西方的科学技术的支撑,又有国学的气质和底蕴,那么这个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今后中国有价值的建设者。”果如此,当是清华之幸、国家之幸、民族之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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