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的畅销书虽然名目繁多，仔细想来不外乎以下几种：电视、网络爆炒结集版，如《品三国》、《明朝那些事儿》；热门影视图书版，见《色戒》、《五星大饭店》；明星心路历程版，包括《我把青春献给你》、《少年凯歌》；另类生活版，像《洛丽塔》；回归经典版，《老人与海》。而学术书籍因为其特殊性，则需要些曲线救国的策略。例如《沉思录》之于“家宝总理和林顿总统倾情推荐”。此其一，名家推荐篇。其二为“一名惊人”篇，即给书取个既切题又醒目的名字，比如《女人是人吗？及其他国际对话》，再比如我手中的这本《物理定律是如何撒谎的》。

 

物理定律怎么会撒谎呢？地球人都知道它是解释自然的基础定律啊！要是物理定律都撒谎，那岂非“连死人都没安全感了”。别急，且慢慢看来。

 

能对物理学下黑手的高人自然身手了得。果然，作者南希·卡特赖特不仅是伦敦经济政治科学学院的哲学教授、英国学士院院士，还是学界有名的博爱才子哈金的前妻，更是实践哲学的领军人物。这来头着实不小，不过，哲学家批判物理学也算正常。按照惯例，哲学家攻击自然科学并不鲜见。实在论与反实在论的官司打了几百年，费耶阿本德早就用那句无组织无纪律的“Anything goes”（怎样都行）将科学彻底发配到宗教、迷信那儿去了，质疑物理学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倘若有人读了这本书还抱有以上想法，那绝对要“扣十分”，因为“理由过于天真！”

 

想要读这本《物理定律是如何撒谎的》颇为不易。在拿银子买书之前，请一定先问自己两个问题，一是善攻哲学乎？二是深谙物理耶？起码也得有本科以上的物理学基础。以上两条绝非老周家的华南虎，一定要给予充分高度以及绝对的重视。懂哲学好理解，物理学本科就大有炒作之嫌了。不过当翻开这本书，满眼皆为真空偏振、自发对称破缺、夸克幽禁等专业术语，相信有人一定觉得本科都有些保守。不仅如此，随手翻来，映入眼帘的竟都是薛定谔方程、泡利方程等推导公式，使人不禁产生读量子力学课本的错觉。

 

还好，书中会善解人意地不时跳出些休谟世界、迪昂、怀疑主义、反实在论等哲学词汇，将读者的思绪重新拉回到哲学问题。其实，作者对物理学定律进行专业性描述和对其进行深入哲学分析相结合的风格，也恰恰是这本书最为吸引人和耐人寻味之处。从物理学本身出发探讨物理学的哲学问题无疑更具说服力，这对斯诺和自科学大战以来力求弥补“两种文化”之鸿沟的学者无疑是很好的启示。不过大多数读者文理兼备着实不易，特别是南希·卡特赖特本身是匹兹堡大学数学学士，这使得《物理定律是如何撒谎的》带有与生俱来的学术高傲。就算是有幸能够读懂它的人，也要花大量的心力和时间体会其中的深意。

 

本书可以说是作者一系列论文的合集，除导言和第八章是新内容外，其余8章大部分取自南希1979至1986年间发表的论文和著作。虽然这些文章来自四书五刊，年纪也相差7年之久，可这么生放在一起居然丝毫没有代沟，团结得比人家专门写出来的书都逻辑一致。本书前后共10章，只步步为营层层深入地探讨一个问题——物理定律有没有撒谎。细想，一个学者近10年内一直研究同一问题，一来说明这个问题重要，二来也说明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比较透彻。

 

那么，物理定律到底有没有撒谎呢？众所周知，物理定律被誉为最深奥、最令人钦佩的基本说明性定律，这撒谎二字一出口，可就是彻底颠覆了现代科学的基石啊？！想到这儿，不禁又要许三多一句“玩大发了吧，玩笑没这么开的”，对此，南希从容应答，她说：物理学定律只对模型中的客体是正确的。这话说得极有深意。首先，物理定律正确吗？当然正确！它遵从因果律，建立在实验的基础上并经过众家实验的检验。如此说来，物理定律并没有说谎了？非也！它的确说谎了！因为物理定律描述的并非真实的自然界，而是经过人为改造的实验界。这就像一个既不愿说假话又不愿得罪人的丈夫非要等到妻子化妆后才会说：老婆，你真漂亮！注意，这里漂亮是指经过化妆的老婆，而不是自然状态的老婆。做一个类代换的话，自然就相当于素面的妻子，实验则为盛装美人，“你真漂亮”这条定律只针对经过了化妆这个人工过程之后的美人才为真，而素面的那个长得如何，只有上帝才知道了。

 

当然，相比之下自然界要复杂得多，它绝非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洗尽铅华就能见其本色。当经过层层仪器的阉割，早已面目全非的实验结果重新回归大自然的时候，却发现眼前这个开放的世界，有无限种干扰因素等着打破实验室中的平衡。如果说丈夫说谎是为了取悦妻子，那么物理学定律说谎则实属无奈之举。近些年兴起的混沌、分形、复杂性科学等学科都在试图还原自然之本来面目，但就目前看来，是科学走下神坛还是自然终被解密仍是个恐怕连上帝都不清楚的话题。物理学定律说谎的日子还将继续下去，即便它只沉醉于被科学家粉饰后的自然，仍然在只言片语间便赢得了自然的不尽馈赠。

 

如此，就只好在亦真亦幻之间继续“真实的谎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