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期待了8个月之久的华南虎照事件最终尘埃落定。近日，陕西省人民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对调查和处理结果进行了公布（新华社6月29日电）。陕西省公安厅副厅长白少康说，周正龙去年10月3日拍摄的华南虎是老虎画，最终从官员口里印证了广大网友的质疑。尽管这个消息来得很迟，但也是对全国人民一个合理的交代。该迟到的答复，多多少少挽回了陕西省的“不良”公众形象，尽管离彻底恢复还需要一段时间。

 

相对于各种科研作弊的不了了之，华南虎事件的最终处理结果，昭示了中国科学精神的极大弘扬：在科学和事实面前，造假者的“外衣”被一层层剥下，露出了其虚伪的“躯体”。然而，这个胜利来之不易。笔者甚至认为，在科学昌明的今天，这个胜利多少有点“悲凉”味道，我们欢呼鼓舞不起来。周正龙拍摄时距“虎”最近距离3.9米，最远距离10.5米，其拍摄野生华南虎的可能性基本为零，这也正是傅德志教授质疑老虎头顶上的那片叶子有问题的最初原因。但是，即使在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面前，要给世人一个明白的说法却如此之难。在这艰难的8个月里，科学家担保了脑袋；美国《科学》两次刊登具有讽刺意味的消息使“家丑”外扬到全球；国家主管部门和地方政府召开了多次基本没有结果的新闻发布会；方方面面专家寻找证据；年画风波再掀高潮；法律的介入；网民的高调参与，等等。

 

令人大惑不解的是，傅教授是植物分类专家，打的是动物方面的造假。一些动物方面的知识他显然缺乏，需要得到来自动物研究同行的声援。遗憾的是，这样的声音很少，反而招惹了许多人对其人身攻击，甚至一些著名的科学“打假斗士”也将矛头对准了说真话的傅德志。“华南虎照”事件充分暴露了我国科研工作者一个非常普遍的心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年鲁迅先生惊诧中国人的麻木，而今这个麻木心理正在腐蚀中国科学家的正义心灵。如果傅教授被众人的口水“淹死”了，如果“打虎派”不再继续坚持的话，那么，镇坪县的华南虎可能早就活灵活现地出现了。有关方面执迷地野外寻虎、搞监控录像，其目的不言自明。

 

华南虎照出现（是否有人导演还需进一步调查），正合某些利益部门的心意，否则何来“意料之中”和“欣喜”之情？据陕西省方面的最终结论，镇坪县失去了对虎照最早、最有利的识破机会；本应勘验核实拍虎现场的镇坪县动管站干部李骞根本没有到现场；镇坪县动管站站长李评去年10月12日之前对虎照质疑，不仅没有引起重视，反而受到压制。陕西省林业厅对虎照鉴定“形式大于内容”：所请专家中有研究啮齿动物的、有研究金丝猴的、有研究鱼的，偏偏没有研究华南虎的。我们的疑问是，要是没有傅德志那样的科学家的强烈质疑，上述鉴定结果不就成了既定事实？

 

科学每向前迈出一小步，都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布鲁诺为了坚持真理被活活烧死。今天，生命的代价可能不必付出，“脑袋担保”也许是戏言。但是，为了一个小儿科的“伪造虎”，动员成千上万人的力量，让国家和政府“蒙羞”，其代价也着实不小。在国际上，一提到自然野生动物保护，人家会想起我们的“华南虎闹剧”；在中国，一提到陕西，人家会想起周正龙、朱巨龙，会将他们和造假联系起来。而要消除这个负面影响，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事情！

 

在长达8个月的科学与愚昧的博弈之中，“挺虎派”一方也用足了各种资源：金钱、权力、网络、良心与诚信，甚至还有科学家。比如某位学者还信誓旦旦地咬定周正龙承认造假是媒体逼迫的结果，“老虎”就是真的，因为它的“眼睛”还会动。一只原本不存在的老虎，引得无数人粉墨登场，戏乎？信乎？悲乎？

 

要是没有科学家动真格的，没有广大网友的积极参与，那么，陕西镇坪那“闻华南虎啸、品镇坪腊肉”的广告就会铺天盖地地宣传开了，将来上当受骗的何止千千万万人？从这层意义看，讲真话的科学家断人家财路，的确够让人“讨厌”的。参与造假的周正龙已被司法机关拘捕，所诈骗的两万元奖金也将追回，13名相关责任人也受到了处分。尽管如此，人们还期待着“演员”周正龙后面的真正“导演”、“编剧”和“制片人”也能浮出水面。

 

为获得暴利弄虚作假是愚昧的做法；事情败露后，努力掩盖，更是愚蠢的做法。遗憾的是，如果说农民周正龙因为对计算机知识、摄影知识有所不懂，在记者追问下屡屡露出马脚，那么，几十名官员，要么受到高等教育，要么受过研究生教育，反过来为一个造假者拿名誉、“脑袋”和“乌纱帽”来担保，是否也愚昧至极呢？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国的自然保护工作任务还相当艰巨，需要全社会的持续努力。而要真正实现自然保护和社区经济的可持续发展，政府必须要事实求是，学者要讲真话，群众要真正动员起来，企业家要承担一些赚钱以外的责任。

 

（作者为中国科学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