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滔 来源: 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4-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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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题家”的突围:一位博士生走了10年“弯路”

 

齐炜祯 中国科大北京校友会供图

■本报记者 孙滔

“做了很多尝试,也走了不少弯路。”这是齐炜祯对自己27岁人生的归纳,而他的大部分“弯路”都是在18岁进入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以下简称中国科大)以后走的。

齐炜祯是中国科大2019级博士生,学术方向为自然语言生成与预训练。但他不甘把自己束缚在学术界,所以在读博期间“四处出击”:做热点金融投资、给网络大V训练数字分身、参与大模型创业……

如今,他名片上的身份是北京某投资公司的合伙人。

履历貌似纷乱,但齐炜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初衷——他要打破身上“做题家”的枷锁。

从物理到计算机

《中国科学报》记者上次见到齐炜祯是在一年前,他给200多名中国科大校友作了一次关于GPT-4的普及分享。他当时的身份是中国科大与微软亚洲研究院联培博士生。

那天,齐炜祯一连讲了近4个小时,现场气氛十分活跃。但很多人并不知道,当时的他已经准备从微软离开了。

再次见到齐炜祯是在不久前的中国科大2024级新生嘉年华现场,他作为校友出席。活动上,有新生问:“如何才能跳出‘小镇做题家’的窠臼?”

这个问题让齐炜祯心头一紧:这个新生不就是10年前的自己吗?

齐炜祯自认为是典型的小镇青年。父母都是体制内普通工作人员,对他的成长规划提不出高水平建议,只能自己去试、去闯。

2015年,齐炜祯作为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复赛(山东赛区)第40名,被中国科大物理学院录取。“高中只知道数理化,尤其是数学和物理都接近满分,所以就选择物理。”

刚进入大学时,齐炜祯以为这辈子就研究物理了。但很快他就发现前路迷茫。有师兄告诉他们应该早点进实验室,但物理学院有300多名新生,去哪个实验室?找哪个教授?去了应该干吗?

中国科大物理专业众星云集、人才辈出,齐炜祯担心自己若没有创造足够多的价值、没有足够强的竞争力,能否在枯燥的研究工作中存活下去。还有就是,“如果我在物理实验室里,天天花纳税人的钱烧出一些没有用的东西,我觉得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他在大一下学期就有点慌。

他争取优先做那些当时认为应该做的事情。班长、学生会干部、社团成员、学生会外联……他甚至还进了相声社说相声,并参加了曲艺巡演。

在现在的齐炜祯看来,凡此种种都是“弯路”。他当时并没有想清楚自己需要什么,只是身边的人告诉他应该当学生干部,应该学好数理化,但不知道每一步后面代表什么意思。

他后来还做过学生记者,采访了多位郭沫若奖学金获得者,那是中国科大本科生的最高荣誉奖学金。他的这些采访是夹带私心的,他想知道这些学生如何看待自己的专业,又如何在大一结束时作出专业选择。

齐炜祯最终找到了答案,他要换专业。就这样,他成了中国科大的1511校友。15指的是2015级入学,11则是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代码。

没有破除的见识壁垒

齐炜祯在计算机科学与技术系的4年并非平铺直叙。

本来他打算做芯片研究,毕竟那是当时中国科大计算机系的强项。他大二时还被公派到台湾大学学芯片设计。在那里,他对视觉人工智能工作产生了兴趣,但很快发现中国的视觉人工智能特别发达,几家公司已经做得很成熟。“如果我那个时候再选择计算机视觉,毕业时应该就没有竞争力了。”

他要在人工智能里面选一个最难的、最不会被攻克的方向。

最终,齐炜祯选择了自然语言。当时,自然语言是人工智能中很弱的,即使在中国科大也没有自然语言的实验室和专职研究人员。那时候,“Siri还像一个傻子一样”。

齐炜祯打算留出大四一年的时间实习,这让他的大三生活变得无比虐心。他要在一年内把下一年的课都学完,还因为大一是物理专业,需要补计算机的学分,以及去台大学习所欠的课程。那时候,他的课经常是两节或者三节叠加在一起上。考试的时候更加窘迫,他告诉任课老师:“容我考完别的,抓紧时间跑到您这儿再考。”

他最终以中国科大计算机学院第一名的成绩被微软的导师录取。

2021年,齐炜祯认识了一位在量化领域耕耘的中国科大同学,二人一见如故,开始了金融投资的合作。挖到第一桶金后,齐炜祯选择在2022年初回归科研,回归技术为本的轨道。

之所以离开金融投资,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博导的一席话——这值得你做一辈子吗?长远看它是不是能造福全人类?

他想明白了:如果做所有人都需要的产品,就意味着所有人都离不开你,无论是在金钱、话语权还是重要性上。

2023年初夏,齐炜祯有了离开微软的打算。此后,齐炜祯去过从事数据交易、数据安全和可信计算的初创公司,负责早期大模型的加密。但做完这部分工作后,他还没来得及谈费用、专利和股份就离开了,因为另一家更具光环效应的大模型创业公司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不过,还没等到齐炜祯入职,该公司就被收购了。他同时失去了两个机会。

几经周折,齐炜祯痛定思痛,甚至找职业顾问专家咨询。最终,他得出了结论——自己并没有破除小镇青年的见识壁垒。

在成为投资公司合伙人前,齐炜祯还揽了一些杂活儿,比如给某网红直播大V做数字人,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些杂活儿并没有变成自己的产品,其实很多技术是可以用来创业的。然而,一想到创业风险,他还是有些胆怯。

但最终,他还是接受某从事投资的校友邀请,成为其开展人工智能创业孵化业务的合伙人。这让齐炜祯很高兴,这是他了解如何找渠道和资源、融资上市的好机会。

“做题家”的反思

尽管齐炜祯说从来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但自然语言大模型在近年的迅速崛起打乱了他原来的计划。

齐炜祯发现,很多大学能培养写代码的计算机人才,但大模型的竞争力主要是数据、算法和算力,计算机专业学生在毕业后很难做到不可替代。

他本来想在工业界或学术界把技术做好的同时,掌握项目运营能力和团队管理能力,当机会来临时再做一番事业。但在他还没做好充分准备时,自然语言大模型领域就爆发了。

其实他没什么可追悔的——来到中国科大,又去了微软,还发了优秀文章,一路上所有的选择都是自己当时能力的极限,也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更为重要的是,所有的“弯路”都是他主动选择的。这也使他得到一个聊以自慰的结果:在遭受打击时,他的抗压能力比其他同学要好很多。

平时,他会从各种宗教和哲学书中寻找答案,最终形成了自己的价值观:他来到世界上就是为了收集更多信息,这是人和人之间的主要区别,“我要把这辈子活明白,人类社会是怎么运行的、世界是怎么运行的,我要更多地体验”。

至于自己的事业,齐炜祯有一个略显天真的想法:如果能在人工智能领域做出加上主动性思维的插件,“那将是‘一辈子值了’的体验”。

投资公司合伙人的角色或许只是齐炜祯事业的一个节点。他给了自己一个时限,到30岁之前找到值得一辈子投入的事业。他还有很多可能性。

《中国科学报》 (2024-09-03 第4版 高教聚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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