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高校、科研机构确实愿意用更高的待遇去吸引‘帽子’人才，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呢？其实他们确实需要一批顶尖人才，而没有‘帽子’的话，他们怎么评判这样的人才呢？要治理‘帽子’，首先要反思为什么会产生这个问题！”全国政协委员、科技部原副部长徐南平院士紧跟着直言。

“‘帽子’问题，根源真的是我们学术界吗？我们能看到很多时候，地位不同、工资不同、待遇不同，人的脸色就不同。这是一个文化问题，治理‘帽子’也要反思这样的文化。”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赵宇亮院士接着发言道。

今年两会上，不少代表、委员们就如何育人、引人、用人以及给人才创造更好的发展环境，纷纷提出真问题、真看法，像这样现场气氛热烈、“火力全开”的场面不在少数。《中国科学报》也邀请到多位代表、委员畅谈关于科研人才队伍建设的看法。

人才，创新驱动的“核心引擎”

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24次提到了“人才”，释放出国家对人才工作的高度重视与坚定推进人才强国战略的决心。

在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矿业大学（北京）原副校长姜耀东看来，建设世界重要人才中心和创新高地，这一战略是“一颗指向未来的‘启明星’”，它意味着我国对人才的重视程度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战略高度，人才不再仅仅是发展的“助力者”，更是引领时代变革的核心“驱动器”。

在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新疆分院党组书记、院长肖文交院士看来，今年政府工作报告围绕“全面提高人才队伍质量”，从国家战略人才、拔尖创新人才、急需紧缺人才、高技能人才、产业技术工人、青年科技人才、海外引进人才等方面全方位部署，提出的要求和措施精准、务实。

“近2年来，新疆分院用好中国科学院和自治区人才政策叠加优势，在人才引进与培养方面的质量、数量都有较大提升，三个研究单位连续被评为中国科学院引才工作先进单位。2023年和2024年，连续2年争取人才经费超5亿，为西部研究所做好人才工作增强了信心。”肖文交对《中国科学报》说。

在全国政协委员、上海交通大学丁洪院士看来，全面提高人才队伍质量，大力支持大胆使用青年科技人才，这一点非常关键。他表示，现在很多领域，尤其是AI领域，特别需要逻辑能力和数学能力强的人才，而年轻人头脑灵活，在这方面有天然优势，能更快适应新技术的发展。

“从Deepseek一夜爆火，到《哪吒》走向全球都能看到，给予青年人才机会，他们能创造出巨大价值。”丁洪对《中国科学报》说。

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俞书宏院士表示，国家对人才的高度重视也充分表明在推进科技强国建设上的坚强决心。“我国科技实力得到显著增强，许多关键领域正在从‘跟跑’转向‘并跑’，但要实现‘领跑’，国家目前最需要的，就是具有创新潜力、创新能力和创新意识的青年人才。”他说，“我国科研队伍庞大，但培养高水平、高质量人才，尤其是青年人才，是关键所在。”

成效，人才实力多维度提升

此次采访中，多位代表委员表示，近年来，我国科教人才队伍在规模、结构、国际竞争力等方面都取得了显著进步。

“在引进海外人才方面，中国自2008年大规模引进海外高层次人才，成果显著，对近几年的科技进步起到了很大推动作用。目前，在国外基础学科领域，华人占据了相当比例，这是我们的人才‘蓄水库’。”丁洪说。

在丁洪看来，当前美国削减基础科研投入，一些高校甚至停止招聘、解雇初级研究人员，这对我国来说是个吸引人才的时机。我们要抓住机会，完善海外引进人才的支持保障机制，优化外籍人才服务，吸引更多海外人才来中国工作。

对此，姜耀东表示，近5年来，国外留学人员“回流”的比例也明显增加。据教育部数据，2019年我国留学回国人员总数达58.03万人，较上一年度增加6.09万人，增长11.73%。2020年留学回国发展人数首次超过出国留学人数，2021年留学回国人员超过100万。

“这一趋势表明，我国对海外人才的吸引力不断增强，越来越多的留学人员选择回国发展，为我国科教事业注入了新的活力和创造力。”姜耀东说。

在人才结构方面，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促进人才区域合理布局，加强东中西部人才协作”，肖文交认为，这再次体现了国家对西部地区人才工作的高度重视。近年来，国家人才计划中设立西部专项，实施东部省市高校“对口支援”“西部计划志愿者”“三支一扶”“银龄计划”等重大支持政策，对推动西部人才发展、建设高水平人才队伍发挥了重要作用。

“以新疆为例，近年来，自治区党委、政府深入实施人才强区战略，以建设区域人才高地为抓手，全力破解人才短缺瓶颈。”肖文交表示，相关举措包括设立100亿元新疆人才发展基金广纳贤才，依靠区位资源优势通过“一事一议”方式引进院士及其创新团队打造高能级创新平台，以及优化工作生态等，切实让人才在疆安身、安心、安业。

他举例说，中国科学院新疆理化所组织实施“丝路人才计划”和“引才伯乐奖”，聚焦英国剑桥大学、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清华大学等知名目标机构，建立1200余人的人才引进关注名单。投入2600万元购入20套、租赁45套人才周转房，实现拎包入住。

同时，我国科教人才在前沿科技领域的创新实力已达到世界领先水平。姜耀东表示，以杭州为例，近年来杭州通过文化与科技深度融合，成功培育了以“六小龙”为代表的一批创新型科技企业，成为全国文化科技融合发展的标杆。这些企业的崛起，正是得益于杭州优渥的创新土壤和对人才的重视，也展现了我国科教人才在前沿科技领域的创新实力。

正视问题，释放新活力

过去近20年，随着科技人才队伍的成长，我国科技水平发展迅速，在一些基础研究领域达到世界领先水平。但多位代表委员表示，“破五唯”之后，还需进一步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

“目前，不少青年教师和人才研究方向雷同，竞争激烈，存在低水平重复研究的情况，造成资源浪费。整治‘内卷式’竞争，就要引导他们追求卓越、走向创新，而不是围绕‘帽子’发文章。”俞书宏说，推进科技自立自强，尤其是颠覆性技术的突破，需要长期积累，要引导研究人员和青年科技工作者静下心来，避免追求短期目标。

对此，俞书宏建议设立非共识项目专项基金，对颠覆性技术研发实施“里程碑式”考核，允许“十年不鸣，一鸣惊人”的创新节奏。对于高校青年人才“内卷式科研”现象，应将技术转化效益、学术影响力等纳入评价维度，在重点实验室试点“代表作制度”，让青年人才明白：解决一个“卡脖子”难题胜过百篇跟风论文。

“同时，我们要构建容错文化，宽容‘异想天开’，包容‘有价值的失败’，营造良好的创新生态。”俞书宏说。

在丁洪看来，促进人才创新、让更多人才涌现，以人才作为核心非常重要。他表示，近年来，国内对科研人员待遇已经大幅提高，获取经费的情况也比欧美好，这都体现了对人才的重视。但同时也存在一些问题，如人才流动不够自由，很多机构以“用人单位”为本，而非“以人为本”，把人才流动看作是主管领导的过失，限制了人才的流动。同时，一些经费申请、奖项评估也都是以用人单位为主，报奖和评审都要看第一单位，不利于人才流动和合作创新。

“其实，对于科研来说，一个人在一个单位待得久了，容易产生惰性。有时候换个环境对创造性更有启发。”丁洪说，他建议尊重人才的自我创造自由度，而不是用制度把人“锁住”。“就像硅谷，通过人才自由流动能激发创新活力，推动产业发展。”他说。

“进一步释放人才活力，关键在于营造良好的科研文化环境。”姜耀东说。他认为，在体制机制改革方面，杭州的做法也给当下的科研发展提供了启示。杭州市政府通过“接力赛”式的政策布局，实现产业的“自我造血”能力，在全国率先锚定人工智能、机器人等未来赛道，为宇树科技、强脑科技等企业的崛起提供了政策土壤。

“这说明，我们需要从长远角度出发，制定具有连贯性和前瞻性的政策，为科教人才队伍建设提供稳定的政策支持和良好的发展环境。”姜耀东说。

“加强基础研究，突破关键核心技术，归根结底要靠高水平人才。”肖文交说，基于30余年基础地质研究，建议进一步加大基础研究投入力度，布局建设重点领域国家实验室等国家级创新平台，保障面向国际科技竞争和国家安全创新基础平台的核心支撑，培养更多本土化高端人才。

同时，他建议充分优秀创新文化传统和科学家精神资源，不断积淀独具特色的育人文化和创新氛围，在全社会营造尊重知识、尊重创造的浓厚氛围。同时，加强科研诚信和学风作风建设，加强对学术不端、学术造假等行为的惩治力度，引导人工智能、大数据等新技术规范有序服务创新人才培养。

赵宇亮也对《中国科学报》表示，跟基础研究是一样，人才队伍建设是一个长期性、全局性、系统性的问题，只考虑某一个环节或某一个节点的，很难把人才队伍的建设持之以恒地做起来。所以，相关政策必须严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