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廖洋,杨伦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5/12/16 16: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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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苗龙:执着科学 用一生践行航天报国志

 

他身形清癯,身上衬衫洗得发白,脚上的旧布鞋比较干净。他每天穿梭于家属楼和办公室之间,左手拎着一个老保温瓶,右手提着老式暖壶,壶身磕碰的凹痕是几十年日复一日留下的岁月印记。

他少年壮志,自小便立下了为国家争口气的人生目标。他走在航天发展的前沿,被誉为“以钢铁意志从事科研”的科学家。

1985年,他肩负援建青岛大学的使命踏上这片土地,自此,他的名字便与青大的发展紧密相连。

他就是将毕生心血倾注于科研与教育事业的航天科学家、原青岛大学校长——竺苗龙。

“只是比别人更用功一点”

竺苗龙1941年出生于宁波市。1961年,竺苗龙从宁波一中毕业,高中一年级就自学完高中阶段全部数学课程的他,以优异成绩考入浙江大学数学力学系。大学的求学生涯中,竺苗龙展现出了非凡的刻苦钻研的精神。大学三年级时,在老师的指导下,他完成了科研论文处女作《一类高阶数理方程的适定性》,初露学术锋芒。1964年,他写成的论文《关于新安江方法》更是受到了水电站总工程师的高度评价,其在科研方面的突出成绩逐渐显现。不仅如此,竺苗龙在德智体方面都有着良好的表现,浙江大学党委曾号召全校学生学习他红又专的思想。1966年1月6日,《光明日报》头版头条以《以红带专,全面发展,浙大学生竺苗龙在毛泽东思想哺育下茁壮成长》为题报道他的先进事迹,他成为共青团中央在全国表彰的四个大学生之一。

然而,“文化大革命”开始后,竺苗龙却接受了错误的批判,这让他陷入深深的苦闷彷徨之中。恰在此时,传出了“中国也要搞人造卫星”的消息,又让他迅速找到了精神依托。他开始潜心研读钱学森著的《星际航行概论》和相关资料,从此确定了自己在航天力学领域的研究方向。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尽管面临着巨大的政治压力,竺苗龙依然没有放弃对科研的追求。1971年,他顶着重重压力,将自己最初的研究成果《关于多级火箭若干问题的探讨(之一)》寄给了国务院总理周恩来,中央有关部门在回信中充分肯定了这篇论文“在理论上有独创,对实际工作有参考价值”,并鼓励他继续寄送后续研究成果。

之后几年,他的研究逐渐深入。到1976年,竺苗龙与广宇、吕茂烈先生等人合作,共同完成了12篇论文,在航天力学研究的道路上不断前行。1978年,竺苗龙迎来了学术生涯的又一高光时刻,他因在航天力学研究中取得的卓越成就应邀出席全国科学大会,其科研成果更是获得了两项全国科学大会奖。复刊后的国内权威刊物《航空学报》等,全文刊登了竺苗龙与合作者的论文,在有关大会上他被相关领导同志称赞为“以钢铁意志从事科研”的优秀青年科学家。新华社、《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等新闻媒体纷纷以大篇幅对他钟情航天力学研究,历经坎坷而矢志不渝的事迹进行报道。

竺苗龙凭借不懈努力取得了丰硕的学术成果,然而,他始终谦逊地认为,自己并不具备超越他人的天赋,而是依靠比别人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反复强调成功自己只是“比别人更用功一点”。

竺苗龙近照   陶征摄

“只有在航天科研中能得到较多的快乐”

竺苗龙对航天领域的兴趣不仅仅停留在理论层面,更是在实践中不断追求突破。

他常说,“做科研,只要是努力了,就可能会有一定的成果。作为一个科技工作者,我只想实实在在为国家争点光,为人类做点事。”这种务实报国的科研态度,深深融入到他深耕的航天轨道动力学研究领域。在突破地球引力束缚的航天探索中,他将“实实在在做事”的信念转化为精密复杂的计算——通过对太阳系大星体间飞行轨道的开创性研究,实现了从绕地航天器发射轨道理论向深空探测的跨越式延伸。

1979年他完成了《星际飞行中的几个问题》,对自己十多年间在航天力学领域取得的科研成果进行小结。此后,他又陆续出版了《多级火箭的优化理论》《最佳轨道引论》两部著作。完成上述著作后,他清醒地认识到,科学研究只有量的增加没有质的飞跃是不行的,必须建构自成体系的理论。1994年和2000年,《航天力学中的一些理论问题》(一)《航天力学中的一些理论问题》(二)陆续出版。他的两个理论——“多级火箭结构参数的优化理论”和“绕地飞行航天器的最佳发射轨道理论”初具规模。2004年他出版了《关于多级火箭结构参数的优化理论及其他问题的研究(航天力学中的优化理论之一)》《关于航天器最佳发射轨道的理论及其他问题的研究(航天力学中的优化理论之二)》。近40年的潜心研究,终于以一种理论形态成功地呈现在大家面前。

2014年,年过古稀的竺苗龙又推出了《关于太阳系中天星体间的优化飞行初步理论探讨》。

太阳系中大星体间的优化飞行轨道是由子弧的优化和拼接的优化两方面组成的,这是绕地飞行航天器的最佳发射轨道理论的推广。

竺苗龙认为,登月优化指标是省能量第一、省时间第二;而去火星优化指标,首先是往返时间最短,其次是节省能量。他提出的轨道转移理论,尤其是最快地火转移轨道的设计,不仅在科学研究上具有重要的意义,更蕴含着深厚的人文情怀。

在他的理论中,往返火星的时间可以减少至6个月之内,同时,传统的地火转移轨道耗时过长,对于未来载人登火任务来说,宇航员在转移轨道上的时间太长,对身体和精神都是极大的挑战。而竺苗龙的理论与设计,正是为了减轻宇航员的不适。

竺苗龙的一生都在致力于探索如何让火箭更加节能,如何为国家的航天事业添砖加瓦。从1966年进入航天理论研究领域开始,到1978年与合作者一起荣获全国科学大会奖,再到出版十余部专著、一百余篇学术论文,竺苗龙与同行者用近六十载的辛勤耕耘为中国航天事业铺路架桥。

竺苗龙对待科研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这种精神不仅体现在他的著作中,更贯穿于日常的工作和生活中。在女儿竺雪君眼中,父亲是把科研看得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在筹备《关于太阳系中大星体间优化飞行的初步理论探讨》第三版时(他与竺雪君合作),即便面对新冠疫情的特殊挑战,他也从未放弃。一位80岁左右的老人不辞辛劳地一次次与当时的党校办工作人员雷博、陶征等一起前往北京,亲自校对每一个细节,确保书籍顺利出版。

一直以来,竺苗龙唯一在乎的是自己是否能够做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自己能否为国家再献出些什么。他的付出被记录在他们写下的每一个公式,算出的每一个数字中。

中国科学院院士、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郭雷曾在竺苗龙处攻读硕士研究生,他这样评价他的导师:“执着科学,不求名利,忘我奉献,这是竺老师科研精神的写照。这种‘执着科学、笃行坚卓’的精神在今天尤为可敬。”

现在,已经84岁高龄的竺苗龙,正在筹备他的《关于太阳系中大星体间优化飞行的初步理论探讨》第四版的出版工作,这本新书计划于明年下半年问世。

竺苗龙年轻时的照片   竺雪君供图


“做人是第一位的”

夏日里,竺苗龙总是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身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那是一种老式的、现在市面上难以寻觅的款式。秋天,他会换上深蓝色的衣物,那是一种类似于工作服的款式,仿佛还带着80年代的气息。冬天,他拎着一壶热水,身上则穿着一件黄色的棉服,简单而朴素。这种外在形象上的特色,更是老一辈人时代精神的缩影。

竺苗龙的这种朴素,不仅体现在衣着上,更体现在他的生活态度和工作作风中。他家中陈设极为简单,家具多是几十年前购置的。沙发还是1978年国家科技大会后,用稿费购买的,至今仍在使用。家里的电视机早已老旧,却因功能完好而舍不得更换。他常对家人说:“东西能用就行,不必追求时髦。”

走进竺苗龙的办公室,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老沙发、老桌子。学校多次向竺苗龙提出来说要更换,他总以“用了太久都用出了感情”为理由拒绝。可他伏案的那张桌子的抽屉早已散架。

每次出差,他总会选择坐绿皮火车,拖着那个陪伴了他二十多个春秋的行李箱,到站后,再与工作人员一起乘坐公交车前往最终目的地。住宿上,招待所的标间是竺苗龙的首选。由于常常与工作人员同住,于是“晚上睡觉不打呼噜”便是他选择同行工作人员的唯一要求。

在竺苗龙的职业生涯中,他始终坚守着一条不可动摇的原则——绝不接受他人的宴请。即便是按照正规程序安排的工作餐,他也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免给公家带来任何额外的负担,坚决不占一分一毫的便宜。但就是如此节俭,竺苗龙对其他人却不吝于关怀。他经常把节假日发放的慰问品送给别的工作人员。常说的一句话是“你们很辛苦,更需要这些”。

竺苗龙像是一座沉默的灯塔,灯塔上的光一旦照向他人,就变得无比温暖和柔和。

每次与工作人员一同出差,如果工作人员未曾来过此地,竺苗龙便会催促他们到了目的地出去逛逛,在工作之余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而在晚上休息前,竺苗龙会与他们聊聊家常,关心他们的生活状况、家庭情况以及经济上是否存在困难,这种关怀不仅仅是上级对下级的关心,更是一位长者对晚辈的疼爱。

女儿竺雪君依旧记得,父亲在教授研究生课程时,有些学生基础知识不扎实,要进行补习。他得知这一情况后,每周六下午都会雷打不动地前往学生宿舍进行免费辅导。从家属楼到宿舍楼,一路踩着花的影子、草的影子、树的影子,一间一间地走过去。彼时竺雪君和弟弟就在家外面,边玩边等父亲。父亲教书时那专注的神情、耐心的模样,至今仍深深印刻在竺雪君的脑海里。

竺苗龙的空闲时间很多都用来做科研,放到孩子们身上的时间少之又少,但他的影子却星星点点照在了他的儿女身上。

竺苗龙认为自己受到了很多党的帮助,在他心中,党的恩情重如泰山。他深知,没有党的培养与扶持,就没有如今的自己。这份感恩之情深深烙印在他心底,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家人。“跟着党走,才有我们家的一切”,这不仅是竺雪君的心声,更是竺苗龙言传身教的生动体现。竺苗龙一直要求子女“德智体”全面发展,他认为这是对孩子们的成长十分有益的。“你在哪里偷懒,就会在哪里摔跤。”

“希望学校越来越好”

1985年,意气风发的竺苗龙携手一批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老师,共赴青岛,帮助建设青岛大学。同年七月,竺苗龙被任命为青岛大学副校长。1993年,经原国家教委批准,当时的青岛大学与山东纺织工学院、青岛医学院、青岛师专合并组建为新的青岛大学,成为国家改革开放以来首批合并办学的高校。竺苗龙被委以重任,成为这所新兴学府的第一任校长。任职期间,他立下誓言:“我要按领导要求为青岛市建一所高水平的大学而努力。”

1993年7月至2003年1月,在竺苗龙担任校长和名誉校长的十年,青岛大学走过了合并办学的第一个十年。如今,青岛大学合并办学已走过32个年头。

正如竺苗龙所说:“学校的每一步成长,都是一代代青大人拿起接力棒,接续奋斗的结果。”从建校初期的筚路蓝缕到发展过程中的攻坚克难,一代代青大人用坚定的信念、无畏的勇气和不懈的努力,开创了属于这所学校高质量发展的新篇章。

曾有人用“做好学问、当好干部、办好大学”来总结竺苗龙的这几十年来的工作。

时至今日,竺苗龙仍未退休,每天依旧提着那把用了多年的暖壶,亲手用纸笔算出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他仍旧以其深厚的专业素养和无限的热情,全身心地投入到中国航天事业中。他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教育事业和科研工作,那“执着科学、忘我奉献”的精神,持续影响着青大人。而这种薪火相传的精神,将激励我们在新时代的浪潮中不断前行,迈向更加广阔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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