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广立,边歌 来源:中国科学报 发布时间:2024/4/10 16:5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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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追踪野骆驼自筹经费,他年届退休仍深入大漠

 

大漠深处,沙丘如同凝固的金色波浪绵延到天际,不远处一群野骆驼在悠然漫步,它们的耳朵不时转动,警惕着在暗处窥伺的沙漠狼群......

十多年前,中国科学院空天信息创新研究院的研究员刘少创在罗布泊深处参加“玉兔号”月球车外场试验时,被这幅神秘又摄人心魄的景象深深吸引。那时的刘少创未曾想到,他的命运会与这片荒漠紧密交织,他的名字将与野骆驼保护事业紧密相连。

更不曾想,他会在年届退休之年,凭借“运用创新技术拯救濒临灭绝的野骆驼”项目,摘得劳力士雄才伟略大奖(Rolex Awards for Enterprise),并成为首次获得该奖项的中国科学家。

谈起和野骆驼的缘分,最近,刘少创接受了《中国科学报》专访。

刘少创。本文图片均由受访者提供  ?


与野骆驼“一见钟情”

野骆驼,学名野生双峰驼,是生活在亚洲腹地的大型哺乳动物之一,现仅分布于中国西北部和蒙古西南部二十万平方公里的地区。它们与家骆驼不同,两者间基因差异达2%~3%,因此它们被视为两个不同的物种。

生长在沙漠深处的野骆驼,有着沉稳、从容、坚韧的独特气质。它们是浩瀚大漠中的行者,更是极端环境下的勇者。然而,这群顽强的生物却正因生境破坏、狼群侵扰、非法穿越及非法采矿等干扰而面临灭绝的风险。刘少创告诉记者,如今,野骆驼的数量不足1000峰,比大熊猫还要稀少。

为什么想要保护野骆驼?刘少创说,这缘于他与野骆驼的第一面。

2011年的10月,刘少创在安南坝保护区第一次看到了野骆驼。“当得知那群庞然大物都是野骆驼、而不是人为圈养的骆驼时,很激动,原来野骆驼是真的,不只是个传说。”他依稀还记得那天的天气,虽已深秋,“白天还不是特别冷”。

雄姿英发的野骆驼。  ?


“我当时和很多人犯的错误是一样的,以为家养的骆驼跑到野外去了就成了野骆驼。”他哈哈大笑起来:“所以我也是从0开始学起的。”刘少创很快被这一物种深深吸引,在了解到野骆驼濒临灭绝后,他决定要尽己所能伸出援手。

不接触不知道,原来想要保护它们并不容易:野骆驼不仅活动范围很大,而且生性警觉,常出没于无人区的荒漠戈壁。关于它们的准确数量、迁徙路线、生活习性,人们所知甚少。

野骆驼的的栖息地范围达20万平方公里。这就客观上给追踪它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因为当时追踪野骆驼完全依赖人类观察,线索只有蹄印、卧迹和粪便。

偏偏,刘少创是一位热衷于探险的科学家。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参加过极地科考,曾经两次到达北极点。后来,他因科学研究课题涉及确定大江大河的源头和长度,足迹更是踏过世界各地,并多次随三江源科考队抵达三江源、可可西里、格拉丹东、昆仑山、阿尔金山……

保护野骆驼面临的重重困难,反倒激发了他的“斗志”。

追踪野骆驼的日子

刘少创具有摄摄影测量与遥感专业背景。彼时,他及其团队正在负责“祝融号”火星车、“玉兔”月球车的导航定位及制图系统的研制。他立即想到:为什么不把导航定位技术用于野骆驼身上,给它装上追踪器呢?

当时既没经费也没项目,但他认定了的事儿说干就干。2012年5月,在当地动物管理局的协助下,刘少创给野骆驼安装了中国境内第一个跟踪器。

“野骆驼一定不喜欢戴上跟踪器,但这不会对它们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刘少创说,野骆驼的跟踪器小于1千克,搭载的电池寿命3年,之后跟踪器会自动脱落。

这是一种常见的动物学观察方法,但用于野骆驼这种行踪不定的物种身上还是第一次:装备跟踪器可以更好地采集数据,通过数据了解野骆驼的习性和生活规律;同时,跟踪器所采集的数据还可结合其他遥感信息,研究野骆驼的栖息环境质量,例如植被覆盖、水源分布和人类活动的影响等。

截至目前,刘少创及其团队已为大漠深处不同群的26峰野骆驼安装了跟踪器。利用这些跟踪器的跟踪数据建立覆盖中国和蒙古野骆驼分布区的生境适宜度模型。通过建立的模型,刘少创和团队逐渐提升了研究方法。

追踪野骆驼的日子,有苦也有甜。但他最不想面对的,就是野骆驼的“减员”。

“我跟踪的第一峰野骆驼被狼咬死了。”刘少创遗憾地摇摇头:“我发现跟踪数据不更新了,过去一看才发现它被狼给咬死了。”

“这是我们能看到的,可能还有很多(减员)没看到。”刘少创告诉《中国科学报》,在他看来,保护野骆驼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限制人类活动(非法穿越和非法采矿等)的影响,二是控制狼的数量。

刘少创(左)和队员在观察野骆驼蹄印。  ?


而要做好这两件事,最基础的准备仍是做好追踪工作。通过跟踪数据,人们才能逐渐了解它们的迁徙路线、生活环境和潜在威胁。掌握了这些信息,才能制定更详尽的计划,比如在哪里营建水源保护地、如何改进保护措施等等。

“下大力气保护它们是值得的”

经过持续的观察和监测,刘少创等人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变化。

他们注意到,野骆驼的活动范围确实很大,有的群体每天能走几十、甚至上百公里;但现在他们发现,随着气候变化和人类活动的影响加剧,野骆驼的活动区域正在缩小,中蒙境内的野骆驼分别有向海拔较高阿尔金山地区和较寒冷高纬度地区移动的迹象。

“这意味着它们可能会面临更多危险。”刘少创说,如今野骆驼的生存状况令人担忧,“如不立即采取有效的保护措施,这群精灵有可能会在30至50年内灭绝。”

我国针对野骆驼的保护,已在新疆和甘肃两地建立了新疆罗布泊和甘肃安南坝野骆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区的建立为野骆驼提供了安全的栖息地,减少了人类活动对其生存环境的干扰。

在此基础上,刘少创建议,要扩大新疆、甘肃等地的野骆驼保护区面积,以进一步建立范围广、保护力度强的野骆驼国家公园。

同时,刘少创注意到,中蒙边界架设了许多铁丝网,这导致中蒙之间野骆驼自由迁徙的通道被切断了。他呼吁,中蒙应加强政府间合作,成立一个跨中蒙两国的自然保护区,给野骆驼种群及其他野生动物更多的生存空间。

在刘少创眼里,深入大漠虽算不上什么,但保护野骆驼终归是件“烧钱”的事儿——不仅跟踪器、数据的传输通讯分析等需要投入,寻找野骆驼所需的车辆、向导、麻醉师、麻醉药等都得花钱。这方面的科研经费和项目跟不上他们追踪的脚步,时间一长就免不了要自筹经费。

所幸,劳力士雄才伟略大奖会为获奖者提供20万瑞士法郎(约合164万元人民币)的科研资金支持。有了这笔钱,刘少创内心得到不少宽慰,“这些钱足够弄40个卫星追踪器了”。

尽管经费时常捉襟见肘,但在他看来,下大力气保护野骆驼是值得的。

首先,野骆驼作为荒漠地带的旗舰物种,保护野骆驼就是保护整个生态系统。其次,野骆驼身上还有许多神秘之处,例如它们生活在曾经的原子弹试验场,却不会得癌症;饮用高浓度盐水——它们更喜欢淡水,喝咸水只是无奈——却鲜少受心血管、高血压疾病等的困扰。

他告诉记者,野骆驼在恶劣自然环境中有极强的适应能力,已有相关研究发现,它们独特的生理机制或许能为人类治疗肿瘤、糖尿病、心血管疾病提供借鉴;同时,野骆驼是如何在体内脱去咸水中的盐分,也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

“我们对野骆驼的研究了解还很少,我相信,经过深入的研究,一定会探索出许多对人类有益的发现。”刘少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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