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两会的政府工作报告指出,加快建设国家战略人才力量,努力培养造就更多一流科技领军人才和创新团队。战略科学家正是国家战略人才力量中的“关键少数”。
近年来,我国不断强调大力培养使用战略科学家,形成战略科学家成长梯队。战略科学家如何涌现?是否存在培养路径?如何为国家战略人才力量成长使用营造适宜的气候?两会期间,《中国科学报》记者就此采访了多位一线科学家。
何为战略科学家
尽管每个人对战略科学家的理解各有侧重,但受访者不约而同提到了几个关键词:前瞻性判断力、跨学科理解能力、深厚的学术造诣、广泛的影响力、组织大兵团作战的能力。
“较高标准的科学价值观、较高水平的科学鉴赏力、判断力,这三个属性应该是战略科学家所必须的。”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种康说。
在种康看来,战略科学家往往有着更高的站位,能以战略眼光来评价或思考国家的科技、产业发展方向。这意味着他们不仅仅要了解一个学科,还要了解其他的学科;不仅要了解科学,还必须了解社会;不仅仅了解中国,还要了解国际。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田刚认为,战略科学家首先应具备广泛的国际影响力和号召力,这是其能够在国家科技发展战略层面上发挥关键作用的标志。
田刚认为,首先,战略科学家学术造诣要高,研究能力和学术水准需要在全球范围内被广泛接受和认可。
其次,战略科学家应该具备洞察力和前瞻力,基于其深厚的学术基础,能够敏锐地观察并预测科技发展的趋势和方向,识别并解决核心关键科技问题。
再者,战略科学家要能够团结其他科学家,培养青年科学家。“一个领域的发展不可能依赖于一个人就能实现,战略科学家需要能够发掘和培养优秀的人才,并充分发挥人才优势,这才能实现可持续发展。”田刚说。
“战略科学家应该是具有开阔的视野和广博的知识、能够有效营造创新文化和组织多学科交叉研究团队的科学家。”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科学院院士朱永官认为,20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贝尔实验室黄金时期的主任威廉·贝克(William Baker)博士就是一个具有杰出的组织和领导才能的战略科学家,值得研究和学习。
科技史学家、中国科学院大学教授王扬宗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表示,战略科学家对学科发展趋势以及新的前沿、方向的“预判能力”需要他在学科之内有很深的造诣;同时,学术的视野不能狭窄,“不能只盯着自己的小课题”。
王扬宗表示,20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国一批领军科学家就在出色地发挥出各自的专长的同时,还能了解当时世界公认的趋势。国际上,像物理学家费米等不少在自身专业领域造诣了得的大科学家,都能在具体的战略领域、学科领域做出预测。邱成桐、杨振宁、李政道等著名科学家都曾讲述如何跟他们学习,拓展视野,进而确定自己的研究领域和方向。
“相比于上个世纪,今天国家层面提出的要求更高,要发挥引领作用,对科学家的造诣和水平的要求也会更高。”王扬宗说,半个世纪以来,很多新的研究成果都是在交叉学科、不同的学科背景下所孕育出来的,因此,成为一名战略科学家还需要具有对交叉领域发展方向的判断力。
是否存在培养路径
“战略科学家应该是一名学者的内在要素和外部培养条件共同塑造的。”朱永官说。
作为一名生态环境学家,朱永官在职业生涯中结识了一些“学术大家”,他们大多善于学习,善于抓住合作的机会。正如国际科学理事会现任主席(皮特·格拉克曼)Peter Gluckman爵士在与朱永官聊起成长经历时所说,拓展朋友圈,多一些合作伙伴,成功的概率就会大很多。成长过程中优秀的榜样,包括同事和引路人,也是成功的外部条件,
全国人大代表、中国科学院院士俞书宏认为,战略科学家的成长跟培养有关,但也需要个人对科学执着的追求和浓厚的兴趣。“战略科学家首先需要具有优良的科学素质和眼光,能够理清和洞察一个领域的发展趋势,能够真正地把握战略的制高点和关键的科学问题,能领导团队心无旁骛地去实现自己的科学梦想或战略目标。”他说。
在田刚看来,通常,一个人的成长和发展涉及多个因素,个人的天赋、才华、教育、机遇和环境等都起到重要作用。因此,不拘一格地发现人才非常重要。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许多战略科学家也是从拔尖人才中培养而来的。”田刚说,“如果遇到一个好的人才或好苗子,国家或学校层面应给他提供更多的平台和发展机会,根据发展的不同阶段,要注意引导和发掘他们的潜力。如果他不仅个人表现出色,还能带动其他人做得好,那么应该为他提供更大的发展空间,甚至搭建适合他发挥作用的平台。”
田刚表示,战略科学家的发现并没有统一的模式,每个人的情况都是独特的。但无论如何,学术能力始终是首要的,此外,视野和胸怀也非常重要。
“有心插花花不发。如果没有竞争的机制,有意地培养不一定能够选出最优秀的人。因此要有一定的培养渠道,同时要能够容忍在培养渠道之外‘野生’出来的优秀人才。”种康表示。
如何培育人才土壤
作为一名数学家,田刚表示,近年来,我国包括数学在内的科学技术领域取得了显著发展成就,越来越多的科学家和数学家在国际舞台上发挥着重要作用。然而,在整个科学家群体中,战略科学家仍然是少数。
“虽然战略科学家是少数,但如何发现和培养更多战略科学家很重要。”田刚说。他认为,发现相关人才需要扩大拔尖创新人才基数,使得更多有潜力的科学家能够脱颖而出,目前国家强调要培养拔尖创新人才,这也为发现战略科学家提供了基础。培养相关人才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先找到“好的苗子”,通过培养一批优秀的人才选出更多的战略科技人才。
为此,田刚认为,这需要创造开放宽松的科研环境,鼓励科研人员探索;要营造容忍失败的社会文化氛围,提供有助于创新和自由的探索空间;要完善人才培养体系,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都要重视创新能力的培养,尤其值得关注的是在边远地区如何发现更好更多的优秀“苗子”,如“英才计划”的实施,为培养人才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要总结成功经验,拓展更多渠道。还要促进国际交流合作,开拓视野。
此次采访中,多位科学家认为,创造良好的科研环境与“气候”对建设国家战略人才力量极为重要。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科学院院士丁洪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表示,历史上,我国的大国工程如“两弹一星”研发中涌现出一批战略科学家。今天,我国的科研环境已大为改善,所需要的战略科学家应该来自更广的学术领域。从年轻人中培养未来的战略科学家,要目光长远,尽量摒弃急功近利的考核。
“战略科学家的涌现更需要接触现实的需求,需求是创新最大的牵引力。”朱永官认为,培养战略科学家就是要为年轻学者创造与最优秀科学家“并肩作战”的机会,要有多学科交叉的合作交流平台,要有允许“不着边际”的学术思想碰撞的空间。同时,要让科学家静下来心无旁骛地思考和探索,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创新实践上。此外,要崇尚学术平等,让年轻人脱颖而出。
种康认为,培养高水平的具有鉴赏力的科学家,将有助于产生高水平的战略科学家。他表示,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两弹一星”如果不解决,国家发展从根子上是站不住的,会被别人看不起,受到欺负,所以很多从国外回来的著名科学家都抱着爱国的热情和激情去推动这些大科学工程,想用毕生所学让祖国翻身。今天,国家的各种需求很多,选择也很多,在这种情况下科学家可能没有精力去思考更大的问题。“比如农业育种的升级换代怎么做,看不到问题的紧迫性,而是整天想着一个实验怎么做,这可能是社会发展到现在出现的一个新问题。”他说。
种康表示,当前国家特别重视战略科学家,并有意引导科学界思考战略方面的问题,相信逐渐会有一批大科学家或战略科学家出现。
此次采访中,多位专家还表示,科技战略发展除了培养用好战略科学家,还要兼顾更广泛的科学家队伍的意见。
俞书宏表示,培养战略科学家队伍,让他们真正地发挥作用,对国家科技创新、高水平自立自强非常重要,但也不能忽视每个研究机构中那些踏踏实实、具有独到眼光的科学家,要让他们有充分的机会为国家科技创新和发展战略提供睿智的建议。
王扬宗也认为,科技的战略研究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在当前深化科技机制体制改革的背景下,同时需要各个方面的一线科学家、优秀科学家充分发挥作用,从而保证国家各个角度的利益以及各个学科的平衡发展。
为此,他建议,质疑问难,可以尝试更为开放的科学战略讨论。“学术的发展、战略的决策要不断讨论后形成共识,真正的远见肯定是经得起分析和讨论的。”王扬宗说,通过让不同领域的科学家参与到战略决策的过程中,决策前有充分的讨论和交流,决策后有充分的分析和批评,才能提高战略决策的水平。
此外,王扬宗表示,在此过程中应尽可能跟国际接轨,不断吸收有海外经历的优秀科技人才,充分消化、吸收国外科技战略,并结合中国的具体国情来确定战略和政策,解决中国具体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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