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和浩特大四学生王晨最近正忙着投简历参加招聘会，没想到一场暴雨给他带来了一场“暴击”。暴雨当晚，他就觉得胸闷气短，第二天症状加重，差点儿没缓过来，在医院被确诊为“雷暴哮喘”。
“我有多年过敏性鼻炎史，每年花粉季都很难熬，但从未想过哮喘会发生在我身上。”王晨说。
他的遭遇绝非个例，呼和浩特的这场暴雨过后，突发哮喘的人群骤增，许多医院人满为患。很快，“雷暴哮喘”这个新鲜词在朋友圈、微博刷了屏。
雷暴天气何以引发哮喘？
在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学系主任尹佳医生的诊室里，也有连夜从呼和浩特赶来的雷暴哮喘患者。“早在20年前，就有来自内蒙古的患者告诉我们，每逢8月下旬9月初，当地急诊室哮喘病人就爆满，而且雷雨天症状会更重。”
这究竟是什么原理？
从8月持续到10月，正是北方地区蒿草、葎草的花粉期。这类植物的花粉量巨大，但因体积较大基本止步于人体的上呼吸道，从而引起打喷嚏、鼻塞、鼻痒、咳嗽、流鼻涕、流眼泪等过敏性鼻炎的症状。
蒿类植物 尹佳/摄
然而一旦遇到雷雨天，“在电荷和水分的双重作用下，这些花粉会发生膨胀和破裂，被分解成更细小的颗粒，极易被吸入人体下呼吸道，引发剧烈哮喘。” 尹佳对《中国科学报》解释。
尹佳提到，另一个引起雷暴哮喘的“罪魁祸首”则是霉菌。今年北方地区雨水明显增多，潮湿环境下的杂草会滋生很多霉菌，在风的助力下，致敏霉菌颗粒和花粉一起飘散在空气中，引发哮喘。
葎草（俗称拉拉秧） 尹佳/摄
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主任关凯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指出，对京津冀地区0~5岁过敏儿童来说，致敏率最高的过敏原是交链孢菌。随着年龄增长，树木和杂草的花粉致敏率迅速升高，多种花粉同时过敏的情况越发明显，病情会更重。
尽管对大多数人而言，“雷暴哮喘”是个很陌生的概念，但这绝不是个新现象。早在1983年，英国就首次报道了雷雨天气后哮喘病人快速增加的情况。之后，加拿大、意大利、澳大利亚等地区也常有雷暴哮喘的发生。
在我国，雷暴哮喘也非内蒙古“专属”。2018年9月11日，陕西榆林出现雷雨天气，48小时内当地医院的哮喘病人剧增。关凯分析发现，这些病人中，57%的人以前从未患有过敏性咳嗽和过敏性哮喘，首次发作便表现为剧烈哮喘。
“为了避免雷雨把大量被雷暴击碎的花粉小颗粒碎片带到空气中引起过敏，易过敏人群最好在雷雨天气后先在室内待一段时间再外出。”北京市园林绿化科学研究院总工程师赵世伟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建议。
尹佳提示，对“雷暴哮喘”，大家不必恐慌，只要手边备有平喘药，及时吸入药物都能有效控制症状。还应注意的是，夏秋花粉诱发的哮喘并非只在雷雨天发生，在天空晴朗伴刮风的日子里，也会有一些花粉过敏者哮喘急性发作，严重者哮喘间断持续10~60余天甚至更长，直至霜降才能平息。
尹佳强调，对过敏性鼻炎不能不当回事，因为“长期放任不管，大约有一半以上的过敏性鼻炎患者将在5~9年后发展为过敏性哮喘。而查出过敏原，并有针对性地进行脱敏治疗，是目前能够阻止过敏性鼻炎发展成过敏性哮喘的唯一方法”。
过敏季为什么变长了？
很多人反映，花粉引起的过敏症状正在变得更为持久，以前可能只需熬十来天，现在“战线”被拉长至一个多月。有些哮喘患者从7月下旬就开始发病，持续两个月后才能完全缓解。
对此，尹佳解释，由于全球气候变暖，世界各地的花粉季普遍延长。而一些原本干旱的地区雨水增多，促使杂草的分布范围疯狂扩张。
有数据显示，加拿大杂草花粉季自1995年至2009年延长了3周多；美国春季花粉季开始得更早；英国、波兰和意大利的花粉季节也均有延长。而北美地区主要的花粉过敏原豚草，过去在欧洲地区并无分布。但有专家预测，随着气候变暖，豚草不但会在欧洲扎根，其扩张面积也会越来越大。
此外，与引发春季过敏的圆柏、侧柏花粉相比，秋季的蒿草和葎草花粉引起的过敏时间更长、症状更重。
蒙古蒿 北京市园林绿化科学研究院李进宇/摄
尹佳介绍，这两种花粉都易引起哮喘，因为它们的蛋白含量非常高，致敏性极强，而且葎草花粉导致的哮喘症状会更严重，如果你每年8月至10月出现咳嗽或喘息，很有可能是对它过敏。
部分地区为了缓解花粉过敏情况，采取了地毯式清除蒿草、葎草行动。但每逢春秋季，空气中的花粉浓度依然居高不下。
大籽蒿 李进宇/摄
国内有大气生物学研究团队分析发现，北方地区除了有“土著”蒿属花粉外，还有很大一部分花粉不用“签证”，直接从蒙古、俄罗斯、哈萨克斯坦等邻国吹过来。这部分花粉入境有多轻松呢？假如在6级风的助力下，仅用一天一夜就能吹至1000公里远。
有一年，关凯在满洲里地区度假，他站在中俄边境上，看到我国这边的杂草只是过了膝盖，而俄罗斯那边的杂草竟有一人高，因为那边人烟更稀少，所以杂草长得更加旺盛，产生的花粉量也就更多。
“所以说，治理花粉过敏问题并不简单，不能单靠某个城市、某个省份去实施，这甚至需要跨国合作，需要广泛的联动机制。”他说。
为什么过敏人群越来越多？
一个直观的感受是，全世界的过敏患者越来越多，包括对花粉过敏、尘螨过敏、霉菌过敏以及食物过敏等。甚至很多人从婴儿时期就开始产生过敏症状。尹佳在榆林义诊时也发现，前来看病的低龄儿童患食物过敏和特应性皮炎的明显增多。
而且，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城市人群过敏发病率明显高于乡村、经济发达地区高于落后地区。生活水平高、受教育程度高的人群及其子女更易患过敏性疾病。食物过敏和严重过敏反应发病增多。
这不禁让很多人提出疑问，为何现在过敏的人越来越多？
在去年的中国医师协会第六届变态反应医师分会年会上，瑞士过敏和哮喘研究所所长Cezmi Akdis展示了一个新的视角和观点来解释这个问题。他说，1960年以后，有35万种新的物质缺乏控制地被引入到人们的日常生活，这些物质有些最终成为污染物。
西方发达国家两次过敏大流行的关键时间点是：1960年，表面活性剂和酶被引入洗涤产品中，导致了过敏发病的人增多；2000年乳化剂被强势引入到洗碗剂中，造成了过敏的第二次大流行。
为什么这些洗涤剂的引入会导致过敏病人骤增呢？
尹佳介绍了一种上皮屏障假说：洗涤剂、表面活性物、乳化剂等会破坏与人体共生的微生物生态环境，造成上皮黏膜的漏洞，致使外来有毒物、有害微生物和过敏原很容易通过这些漏洞侵入人体，产生炎症，诱发过敏。
现代化带来的生活方式的改变，已成为我国过敏性疾病发病率大幅提升的重要原因。尹佳提到，尤其是一些有洁癖的人群，用洗发水、沐浴露的频次很高，就算自己没有过敏症状，其后代也极易患上过敏性疾病。
“实际上，人体微生物的丰富度和过敏息息相关，人与自然环境的接触丰富了人体微生物菌群，可促进免疫平衡，预防过敏和炎症性疾病。”尹佳呼吁，应当从孩童时代就要多接近大自然、阳光、农场环境等，减少洗涤剂的频繁使用，保护人体的上皮屏障。
到9月中旬，蒿草的“戏份”基本已接近尾声，接下来将是葎草的主场，尹佳推测，今年葎草花粉过敏将会持续到10月中旬以后。你做好准备了吗？
送你一份花粉过敏者的生存攻略
预防措施：
春秋花粉季，有过敏性鼻炎和哮喘病史的人群在雷雨天避免外出，紧闭窗户，家里可以安装空气净化器、新风系统。
及时关注气象部门实时更新的空气中花粉浓度通知，高温且刮风的天气尽量减少出门，因为这个时候花粉浓度较高。如非要外出须佩戴封闭的护目镜和口罩。最容易引起过敏的花粉并非鲜花的花粉，而是树木和杂草的花粉，因此要远离树木和杂草密集生长的地方。
有条件的可以去其他省份躲避致敏花粉高峰期，对夏秋花粉过敏者，可以去长江以南的地区躲避。
治疗措施：
轻症花粉过敏患者可以采用对症治疗的抗组胺滴眼液、鼻喷剂，严重者可口服抗组胺药，整个季节用糖皮质激素鼻喷剂。
针对哮喘患者，手边常备平喘药，及时规律吸入药物能有效控制症状。对从无哮喘症状的夏秋季花粉鼻炎患者，以防万一，建议也备一支救急的吸入式支气管扩张剂。
如果以上做法都不能控制症状，只有做花粉的特异性脱敏治疗。目前我国只有北京协和医院变态反应科有圆柏、葎草、蒿等花粉特异性免疫治疗皮下注射制剂，脱敏治疗需要每周皮下注射该制剂2次，连续注射3~5年，最少3年，否则难以维持疗效，药费每种每年3000多元。
（文中王晨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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