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眉眼、白皙的皮肤、乌黑浓密的长发,初次见面时的田烨给人的印象就像一个温柔清秀的“90后”南方姑娘。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深蓝色牛仔裤加上一双利落的中跟靴,又给人感到北方姑娘的飒爽大气。
田烨是中国科学院大学的一名优秀博导,担任中国科学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研究员已有6年。
“可以分享一下您保持年轻的秘诀吗?”
“要干点让自己不舒服的事情。”田烨笑着对《中国科学报》说。
这句话也是她十余年来科研之路上破茧成蝶的心路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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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烨 受访者供图
想要活得长,就要“忍人所不能”
从事衰老研究,使田烨自然地会接触到一些延缓衰老或指导健康的前沿研究,也多少会把一些信息延伸到生活里去。
一周两三次长跑、吃饭七八分饱、很少喝高糖饮料……她一直坚持着这些习惯。
“很多长寿机制都是通过诱导轻微损伤而让机体产生应激效应而实现的。”田烨举例说,饥饿会让人不开心,对细胞产生压力;锻炼也比躺着辛苦,还会给身体造成轻微的损伤。但在这些胁迫状态下,身体会产生适应性的调节机制,诱导抗压或修复通路,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修复衰老的过程中产生的损伤,从而适当延缓衰老。
“所以,想要活得长,就得忍人所不能。”她笑言。
田烨主要聚焦与线粒体有关的衰老研究。线粒体不仅是细胞能量供给的中心,也是调控衰老以及影响神经退行性疾病的重要细胞器之一。
她和团队的研究主要聚焦两个问题:如何延缓衰老?怎样才能健康衰老?
就像跑步、饥饿一样,田烨表示,轻微的线粒体损伤可以诱导寿命延长。但这种损伤自修复有一定的“限度”,仅有轻微损伤带来的应激反应才可能起到正向效应。“很多时候,人们在谈论衰老的时候经常认为这是成年以后的事情。实际上,从早期发育开始,很多压力应激效应会持续到成年,所以不要想着没成年就随便造。”田烨说。
有意思的是,研究团队发现神经元的线粒体应激可以诱导压力应激的跨代遗传,让后代不经历压力胁迫,就能获得更多的线粒体DNA,获得更强的抗逆能力和更长的寿命。
田烨和团队还发现神经的线粒体应激信号可以通过Wnt信号通路、GPCR信号通路与肠道细胞的线粒体进行通讯,并延长线虫的寿命。同时,持续激活一对特定感觉神经元中的GPCR信号通路,也可以诱导肠道的线粒体应激反应,增强线虫对于病原菌PA14的抗性,缓解伴随衰老出现肌肉内蛋白质聚集体的累积,并减少肠道组织脂肪含量。
“这些研究说明,一些神经元可能控制全身的线粒体应激和衰老,这样就可以‘四两拨千斤’,以更小的代价通过干预局部细胞内的特异通路,而实现抗压、抗衰老的效果。”她说。
相关研究先后发表于《细胞》《自然—细胞生物学》《发育细胞》等期刊,为深入理解线粒体应激信号调控衰老提供了新的见解,也为靶向神经元促进机体健康衰老提供了理论基础。
田烨也因为这些突出成果获得国家自然科学二等奖等诸多荣誉。最近,这位来自陕西宝鸡的科学家获得了中国科学院2022年度青年科学家奖,成为人才济济的国立科研殿堂里的佼佼者。
这并不是一条繁花似锦的路
田烨形容自己对科研是个“慢热”的过程。
她本科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生物系。2005年成为北京师范大学与当时刚成立的北京 研究所的一名联合培养的直博生。2010年毕业后进入美国索尔克研究所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做博士后,并在2016年加入遗传发育所。
“从进入北生所开始,我才算真正的开启了科研生涯,开始了探索性的科学实验。”田烨说。
最初,这于她并不是一条繁花似锦的路。
她仍然记得,那时候从坐落在北三环的北师大到五环以外的北生所要倒两趟公交车,下车之后还要走20分钟才能到研究所,单程就要花两个小时。虽然当时研究所的科研平台是一流的,但相关的配套设施还没有完善,大多数学生都是住在附近村里一栋简陋的二层小楼的集体宿舍,没有空调,有一天早上醒来竟然中暑了。
每天在实验台前,从早到晚做实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生物学研究这个职业目标到底是什么?
她也曾前路迷茫。
到了研究生四年级,身边的很多同窗已经发表研究论文,她的科研似乎仍“不得道”,课题进展不顺,不断尝试仍没有看到希望。加上亲人重病和个人的健康问题,有一段时间,她感觉处于人生中无法再低的低谷期。
直到第五年,她好像突然“开窍”了一样:觉得自己会做研究了,而且能做好。
作为第一作者,她关于生物自噬体的研究见诸于科学顶刊《细胞》。她还获得了吴瑞奖学金,这个奖项旨在奖励 领域那些有创新性、独立思考能力和专注奉献精神的博士生。
这些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个领域可以规划一个未来。“我们总说选择一个职业首先要喜欢,但爱好可以有很多,很难判断哪一个会成为职业,直到发现你能把哪件事情干好,才会更加坚定你继续做下去的决心。”田烨说。
那段最泥泞崎岖的路程中,她逐渐悟出科研也可以是一条职业道路、一种生活方式,亦或是一种思想上和精神上的追求,科研发现带来的满足感远比物质上的满足感更强烈。
博士阶段的成果让她信心倍增,在导师的推荐下来到美国这个文化、生活皆完全不同的新环境,适应着新的挑战。
“我从小到大都非常内向。但到了美国之后,我意识到不能拘泥在自己舒适的小圈子里面,需要学会主动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同事交流开拓视野,使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更加成熟,了解各个领域发展的前沿,努力争取发展的机会。”田烨说。
“那个时候最大的提升,就是明白了每件事都需要靠自己独立的判断,比如研究方向的选择、科学实验的设计、文章的撰写和投稿等。”她说,“其实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去体验能否胜任独立运行实验室,并且能够在国际上占据一席之地。”
回国后,她的实验室快速起锚。6年来,一个个亮眼的研究成果接踵而至,吸引了一批青年学子慕名而来,团队成员发展到现在已经将近二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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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烨 受访者供图
“做研究不是要成就老师的事业”
从单枪匹马做研究,到成为团队领头羊,对于一个科学家来说,无疑需要一次次跳出“舒适区”。
建团队、管理实验室、申请经费、指导学生……总有做不完的事情,遇到的“坑”也不少。
当PI前两年,突然间从实验台转到办公室,有很多新的挑战。从每天看实验结果变成阶段性地了解实验进展。每天成效高不高?目标导向有没有效?科研都是摸着石头过河,如何激励学生?这些都成为她不得不反复思考的问题。
后来,她逐渐学会从具体的事务中抽离出来,放手给学生更多的探索主动权。
“研究生不是工人,做研究不是要成就老师的事业,而是让学生们逐渐获得以后进入职场的能力。”她说,“研究生进入实验室后,就是要逐渐成为一个独立科研工作者,实验室提供平台、加上导师指导、需要学生必须拥有自主的学习动力和不断提升的能力,并逐渐成为课题的主要推动者。”
受到这个理念的影响,每个加入田烨实验室的学生,都会先适应一段时间,然后尝试提出自己感兴趣的科研问题。田烨有好的科研想法,也不会直接分配任务让学生做,而是一开始就让学生参与讨论,并形成研究小组,探索实验思路,她再给出反馈意见。
这也使得田烨实验室的学生大都很独立,在科研上取得了许多骄人的成绩。他们中间很多人获得了国家奖学金、中科院院长特别奖学金。田烨也获得2019年中国科学院大学优秀导师荣誉。
“这个优秀导师奖其实不仅仅是给我的,而是因为学生获得的科研成绩而对我的认可。”田烨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说。
每年田烨和团队都会进行两次团建活动,学生们从高年级到低年级每个人轮流负责策划和主持活动。田烨希望每个人加入实验室都能产生归属感,能够在实验室心无旁骛的投入科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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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烨和团队 受访者供图
“不要只想着事情的难度“
“青稞”面临的压力,田烨也会有。“以前,目标很简单,经常完成一件事再开启下一个目标。现在是每天都有多件事情等着处理,这个状态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适应。”她笑言。
尤其是遇到难题时,她会在心理上暗示自己,不要只想着事情的难度,如果这件事情值得做,就要转换态度,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和策略,而不是把自己困在问题里而焦虑。
但她不会让那根弦绷得太紧。在她看来,科研有时很难只靠拼时间去取胜,而是要靠布局、构架和新的知识,并不断思考如何找到更合理的路径和更有意义的研究方向。
闲暇时,田烨喜欢听英文原版书籍,如小说、科普读物以及科学家自传,每次长跑时她都会带上耳机,边跑边听。她喜欢这种独处方式,既能减压健身又可以获得知识。
“健康是一个人的自信来源的基石,身体和精神状态好了,才有动力和体力去追求梦想。”田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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