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5日12时52分,四川甘孜州泸定县附近发生6.8级地震,震源深度16公里。截至6日21时,地震已造成74人遇难(其中甘孜州40人、雅安市34人)、26人失联、259余人受伤。
目前,国务院抗震救灾指挥部办公室、应急管理部将国家地震应急响应级别提升至二级。国家有关部委、省级相关部门、受灾市(州)和县迅速行动,各类救援力量紧急驰援,抗震救灾各项工作正在紧张开展中。
此次地震与14年前汶川地震地质背景有何异同?人员伤亡缘何重大?与网友所说气候异常是否存在关联?十余年来我国地震预警有哪些提升?《中国科学报》就此采访了相关专家。
一问:与汶川地震地质背景有何异同?
“此次泸定地震,断裂带、地震运动方式与14年前的汶川地震都不同。”国家自然灾害防治研究院首任院长徐锡伟对《中国科学报》说。
他表示,泸定地震处于鲜水河断裂带南东段磨西断裂附近,属于走滑型地震,断裂带两侧发生了水平运动,西侧向南运动,东侧向北运动(专业上称左旋走滑型地震)。
而汶川地震则处于龙门山断裂带,为逆冲型地震。由于青藏高原在川西地区向东南方向运动过程中在四川盆地一带遭到华南活动地块的强烈阻挡,导致龙门山隆升、四川盆地相对下降的断层错动。
“打个比方,汶川地震就像两辆迎面行驶的车发生碰撞后,一辆车前部飞到了另一辆车顶;而泸定地震,相当于两辆车擦肩而过,距离变了,但高程没有变。”徐锡伟打比方说。
尽管所处小断裂带不同,成都高新减灾研究所所长王暾向记者表示,此次泸定地震与2008年汶川地震一样,都发生在更大的南北地震带上。
这条带由印度板块与亚欧板块碰撞导致,向北可延伸至蒙古向南可至印度,经过我国宁夏、甘肃、四川、云南,时常发生五六级的中级地震,甚至是七八级的大地震,近年来的云南鲁甸地震、景谷地震、四川九寨沟地震等6级以上地震都发生在这里。
二问:人员伤缘伤亡缘何重大?
截至9月6日晚,此次地震已造成数百人伤亡。其背后原因是什么呢?专家认为,这与当地地形地貌特征有直接关系。
徐锡伟表示,鲜水河断裂通过的地方处于高山峡谷,西边的贡嘎山是青藏高原东缘隆升最高的地方,海拔达到7500多米,比龙门山还高2000多米;东边的磨西沟则向下强烈切割形成数十米的深沟,“除了地震震动造成的破坏以外,地震期间很容易触发滑坡、崩塌、泥石流等次生地质灾害,导致房屋破坏和人员损伤。”他说。
王暾表示,四川省内最主要的地震带有三条,分别为松潘—龙门山地震带、鲜水河地震带以及安宁河—则木河地震带。此次泸定地震震中位于三大地震带的交会点附近。
“实际上,政府已经在这个区域做了很重要的工作。”王暾说,近年来,当地房屋抗震性能已经整体提升,比如2013年芦山7级地震很少有房屋出现粉碎性的情况,只有一些老房子出现了垮塌。特别是雅安、康定等学校都应用了地震预警系统,发挥了很好的效果。
不过,他表示,当前地震预警应用仍然不够充分。“一些民众要么没有收到,要么收到了没有警惕,这也是导致人员损失的重要因素。”
三问:余震几何?
据四川地震局官网资料,鲜水河断裂带北起甘孜的卡苏,南至石棉的田湾一带,中经朱倭、炉霍、道孚、乾宁、康定,最后在泸定附近与安宁河断裂带相接,全长约400公里。从1700年到2021年三百多年间,共记载53次5.0级以上地震,其中,6.0~6.9级地震14次;7.0~7.9级地震8次。
那么,此次泸定地震还可能引发后续更强余震吗?
王暾认为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他表示,目前泸定地震产生的地表破裂程度在30公里左右,对30公里以外的地应力能量改变很小,仍有发生7级地震的可能。“这次地震释放了一部分能量,但是还有能量等待继续释放。”他说。
徐锡伟也表示,中国地震局几十年来一直认为,这里存在发生7级以上地震的危险。他担心,这次地震可能是更大地震的前震,会触发南部安宁河断裂带和大凉山断裂带发生主体破裂,对此需要更多研究。
中国地震台网正在对当地余震情况进行密切监测。据其最新消息,截至9月7日7时,共记录到3.0级及以上余震13次,其中4.0~4.9级地震2次,3.0~3.9级地震11次,目前最大余震4.5级。
四问:地震与气候异常是否存在关联?
9月6日,为协助灾后恢复重建,四川省终止了因持续高温干旱于7月15日开始的四级抗旱应急响应。对此,一些支持“旱震理论”的观点认为干旱可能是大地震的前兆——大地震发生前地层的摩擦会导致发热,从而导致地表温度升高、干旱。
王暾则认为,其科学证据不足。“大地震的错动发生在地下10公里左右,该处的热即使是要传导到地表,需要百年、千年或更长的时间,不可能是几年就能够传递到地面的,不可能把干旱与几年内的大地震关联在一起。”他说,汶川地震前,四川也无整个省域范围的干旱。
另外,此次地震发生后,中国气象局发布的天气预报称,接下来三天,泸定县多降雨天气。而一些网友表示,唐山、汶川大地震后都发生暴雨或是冰雹等气象灾害。这种天气异常是否与地震后地下基岩释放的化学物质暴露造成大气扰动有关呢?
王暾对此也表示,不能把“偶然现象视作必然”,进行“伪关联”。
“比如芦山7级地震在地表没有产生破裂,地下的气体和化学物质不可能释放出来,但是也下雨了,因为当时正处于雨季快到来的时候。”他建议,做好网上舆论的科学引导,正常开展防震减灾工作。
不过,徐锡伟表示,对于大地震后发生的大暴雨现象是否与地震导致的局部气候条件变化有关,仍要开展相关研究,比如一些地球化学的跟踪监测,因为这种复合灾害加上次生灾害会加重灾害程度,需要尽可能阻止大地震后的气象灾害的发生。
五问:我国地震预警预报有何进展与不足?
在地震预报的世界难题面前,徐锡伟坦言,过去十余年通过大数据结合人工智能技术,地震预报正在从过去的经验预报向具有模型跟理论指导的物理预报转变,但这一方面仍处于初步探索阶段,地震监测和预报水平尚未得到人们所期望的长足进展。
“像这次泸定地震,我们已经进行了断裂带活动的前推,但由于我们对地震的机理、发生的过程还缺乏深入认识,地震预报还是存在挑战。”他说,回答这个问题还需要地震预报理论、技术和实践的大幅跨越。
为了防患于未然,徐锡伟表示,一个必要的基础工作是通过大比例尺填图绘制出全国活动断层分布图,把城市的地震灾害源“挖”出来,在城市发展中尽力“避让”。他表示,目前已有填图仅绘制出其中一百五六十条活动断层,全中国约存在1000多条活动断裂带,在这一方面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
“地震断层能够错动地下震源深处十几公里的岩石,地表的房屋对于断层的错动来说就像撕一张纸那么容易。”徐锡伟说,目前的抗震措施尚未有办法来阻止这种错动破坏,所以要尽力避开灾害源。
为了破解这一难题,在地震多发的川滇地区,多个科学团队在尝试建立“地震预报的科学试验场”。比如王暾提出“像气象预报中的天气云图”一样,建立了一套“地下云图”的理念和方法。
据介绍,目前,王暾和合作者已经研发了相关的传感器,目的是获得地下10公里左右的地应力,掌握地下的动态。目前他们的一期工程已在川滇地区布置了650个传感器构成的网络,未来两年他们的目标是将其扩展到2000个。
在地震预警方面,王暾表示,2008年以来,我国相关技术产生了从无到有、从跟跑到领先世界的颠覆性变化。
“中国在这个领域已经走在第一梯队。”他对比说,汶川地震时,中国无地震预警技术、网络、服务和科普,没有人能够收到地震预警。而现在,成都高新减灾研究所与中国地震局联合建设的中国地震预警网,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地震预警网,覆盖我国地震区人口90%(6.6亿人)。
他表示,我国地震预警技术也在全球领先,近年来华为、小米等主要国产手机都有地震预警功能。其他相关技术成果已出口至尼泊尔、印尼等地震频发国家。在联合国倡议的从单一灾害到多灾害预警,乃至灾害链预警方面,我国实施力度也在全球领先,地震预警和道路交通应急联动渠道丰富。未来仍需继续提升、改善现有应急管理机制和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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