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11年,陈涌海的一曲《将进酒》的演唱视频在网络上爆红,他被网友们亲切地誉为“摇滚博导”。一晃十年,网络上的视频点击量在不断更新的同时,仍旧能搜索到网友们对其当年视频的大量称赞。而现实中的陈涌海,他的生活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我还是一名普通的科研工作者,一名给学生上课的老师,一名业余的音乐爱好者。”
阳光从沉睡的世界中苏醒过来,正努力拨开云雾唤醒世间,一群国科大的老师早已在车站等候许久,赶着最早的一班车来给学生们上早课。
灰衬衫外面套了件有点酷的皮衣,斜挎了个仿佛装了很多东西的黑色小包,把有点长度的头发拿皮筋随意地束到一起,远远看上去,好像这样略带文艺范的描述不太符合这群人,不过他也是其中一员。
6点半他坐上了班车,头靠在座椅上小憩一会儿。
8点钟他到达雁栖湖,脚步匆匆地去食堂吃顿早餐。
随后,像个学生一样,他踱步上到图书馆二层,静静地掏出电脑和草稿纸,对着课件在纸上划划改改。备课的全程,他紧紧地皱着眉,有时他会突然停下演算,用右手杵着头,透过他的眼神,你仿佛能看到他脑袋里的各种想法在打架。把这部分的内容梳理清楚后,他的表情显然变得舒缓起来,然后他再切换到下一页课件,继续把每一个文字看穿,反复如此。
寡言少语,不善言谈。若不是有老师和陈涌海搭话,可能这一清早他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这周有什么打算啊?”“赶上天气不错,我挺想去爬长城的。”
“陈老师是特别优秀的老师!”
每周一和周三,是陈涌海给学生们上《半导体光学》的日子。而在上课之前,陈涌海都会安静地待在图书馆里,把早已熟记于心的内容再仔细地过一遍。
上课前夕,陈涌海会安静地坐在教室外靠窗的长椅上,不时地和上课的学生们打着招呼。10点半铃响,他走进教室,戴好扩音麦克,用低沉又温暖的声音开篇,“今天接着讲上节课没结束的半导体中声子相关议题的部分。”如果在别的课堂上,听到这个有些枯燥难懂的课程主题时,有些人可能会给自己先搭建好足够的心理建设,强迫自己听进去。但是在这个教室里,你会发现从头到尾很少有人低头刷手机。
顺着同学们的目光,你会发现陈涌海课件上的内容十分活灵活现:象形文字、古诗词、乐器图片……为了能够把抽象的半导体学知识简单化,陈涌海结合多年的授课经验,不断探索让同学们能够易懂易理解的教学方式,从感官上带给学生们更深入的理解和思考。伴随着授课内容难易程度的变化,陈涌海有时比比画画,有时提高音量不断剖析着难点与重点,把自己之前缕了不下数十次的学习思路,全都在此刻倾囊给学生们。在陈涌海的课堂上,除了讲解极为复杂的原理和公式,他还会和同学们分享与课程相关的课外知识来辅助课程的推进。“有的时候感觉好像不止听了半导体声学这一节课呢!”例如讲到为何叫声子而不是“音子”时,陈涌海会从它们的象形文字切入,“声,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音,生于心,有节于外,谓之音。”“老师上课经常引经据典,把专业知识和传统文化融合到一起,讲的内容也是我们喜欢的,感兴趣的。”提到老师的授课方式,材料学院1203班硕士生薛婷笑着补充道。
不到一会儿,你就会恍然发现,之前不言不语的陈涌海,一到课堂上就侃侃而谈,而且早上和人群有点“不太搭”的他,仿佛把身上的那股文艺范带到了课堂上,给课程注入了别样的活力。12点整,准时下课。学生们迫不及待地拿着本子簇拥在讲台边。一问一答半个钟头后,他们心满意足地散去。
正午,微风拂过。枝叶透过车站的棚顶映刻出一道道光影。等班车的时候,陈涌海就这样听着树叶们的窃窃私语,静静地坐在车站旁的木椅上,望向远山,好像在思索着什么,又好像只是这样放空自己。
备课,上课,答疑。对于陈涌海来说,这一上午的时光稀松平常,像一列驶在正轨上的列车,总是驶于日常,但因为一路上捕捉到了不一样的景致,也因此驶向不同的心境,渐渐把生活填满了暖意。
“陈老师竟然是个摇滚歌手?”
当问及学生们是否知道陈涌海之前的经历时,有的同学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虽然老师上课的时候经常给我们普及音乐的相关知识,但是完全想象不到他拿着吉他肆意洒脱的样子!”有的同学则自豪地说,“我知道!陈老师很出名的!”未来技术学院1102班直博生魏征坦言,“虽然之前就有看过老师的唱歌视频,但是我是冲着老师的课来的。”“老师在课堂上总是由浅入深地教授知识,结合自己的风格把半导体的演化讲得十分生动有趣。在知道老师的经历之后,你会觉得课程变得更有活力了。”
973项目首席科学家、国家杰出青年科学基金获得者、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获得者、在国际知名学术刊物上发表SCI论文百余篇、获得国家授权发明专利十余项……看起来,好像很难把他和摇滚音乐连在一起,但是在这一系列的荣誉和成绩背后,陈涌海确实是一个打心底对音乐有着无以言表的热爱的人。2017年,他接受采访的时候表示,“我跟真正的音乐人还相差很远,只是因为自己的科研背景,才有机会被这么多人关注,有机会和知名音乐人接触。如果把这个背景、这个‘反差’抛掉,比我水平高的人多了去了。”在外人看来,物理大牛,醉心文艺,什么事情都做得十分出色的他,仿佛成为神话一般的人物。但是他只是摆摆手说,“所作所为大体都是尊崇自己内心,只是顺着内心做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罢了。”
与理想平等交易,与喧嚣保持距离。对于陈涌海来说,一切只为追求内心最渴望的选择,一切也只是当下作出的最自然的决定。
那么选择音乐到底对于陈涌海意味着什么?
刚进大学时,他跟风买了一把吉他,由吉他弹唱到歌曲创作,进而到只唱自己创作的歌。“由此结识了很多热爱音乐的朋友,而且从青年时期一直持续到现在,可以说极大丰富了自己的人生体验,现在想来这应该是最庆幸的事情”;网上爆火的视频里,他用自己苍凉高古的嗓音,通过“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豪纵地吼出了侠肝义胆、挥斥方遒的境界;闲暇时光中,他又会携着箫骑着车去柏树林后的土坡上自娱自乐。而那喧嚣不已的车流声和偶尔的鸣笛对于他来说,“这些噪声像一个罩子,把我罩在自己的世界里”,“我闭着眼吹《淡云》,来回练习了几遍,等我睁眼时,我看到那边高楼上出现了一缕淡云。”
“调剂生活,自得其乐。”陈涌海在采访中如是说。
做科研时的陈涌海,内敛认真,不言谈笑,眼神里时刻闪烁着科研人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但是偶尔翻转到音乐世界时,他豪放不羁,恣意歌唱,指尖里流露出对时光的坦然和对未来的无畏。有人说,海浪就像是大海跳动的“脉搏”,周而复始,永不停息。因为有了海浪,大海才显得生机勃勃,令人神往。而一朵朵浪花,像是大海里的成群的精灵,他们簇拥着快乐,碰撞出绚丽,为大海增添了无穷无尽的魅力。科研和音乐,大抵在陈涌海的生活就是如此的存在。
很不称职的“音乐人”
问:当时为什么选择唱这一曲《将进酒》,还能回忆起当时唱这首歌时候的想法吗?
答:很多记者问过这个问题。在给古诗谱曲弹唱以前,都是自己写词谱曲来唱。但2000年以后几年时间里,一方面是生活和事业中的各种繁杂事情,另一方面自己似乎也没有那么多情绪需要用歌来表达,加上音乐朋友的离散,诸多原因导致自己歌曲创作的中断。大概在2008年前后,可能是生活和事业压力有所缓解,开始去Livehouse看民谣演出,也重新认识了一些玩音乐的朋友,吉他也重新弹得多一些了。期间偶然读到李白的《将进酒》,就想干嘛不把它唱出来,就用一段未完成的旋律来唱,也正合适,这首歌的创作就这么简单,没有特别的故事。
问:知乎上“怎么评价陈涌海弹唱的《将进酒》?”的问题中,有个高赞回答是:“大学迷茫时期都会静静地看陈老师的这个视频,这才是读书人该有的样子。”回头再看这个视频,自己的心境会有什么变化吗?面对这个评论,您作何感想?
答:很少看自己的唱歌视频,主要是破绽太多,有时有朋友在桌席上用手机放视频给另外的朋友看,我都会觉得很囧,到现在还是这样的心境。至于说如何评价这个评论,我不知道评论者投入了什么的想象。就我自己来说,不管环境是否与读书人有关,只要气氛合适,在朋友或不太熟悉的朋友面前唱自己的歌,都是自然和愉悦的事情。当然,在一个书香环境唱古诗词,自己的确也更有感觉一些。
问:学生时与音乐为伍的时光之中,自己最喜欢哪首歌曲,您最喜欢的原因是什么?现在来看,最喜欢的歌曲是什么,又是什么原因呢?
答:没有最喜欢哪首的说法,学生时喜欢过崔健和罗大佑很多歌,主要还是因为他们的歌词具有批判性,1990年还是1991年我自己写的第一首摇滚歌曲就是模仿崔健的歌;国外的喜欢鲍勃迪伦和尼尔杨,他们的歌词很棒,但我主要是听他们的音乐;民谣兴起时喜欢李志的不少歌。但是不管喜欢谁的歌,都不会追着把他所有的歌都找来听。从青年时期到现在,我都听歌不多,其实是个很不称职的“音乐人”。
科研是根本,其他不过是锦上添花
问:去年10月您在豆瓣上更新了一篇日记,其中一句话写道,“音乐对我来说就是一个罩子,可以把自己圈在一个小世界里。我可以往外看,也可以不看。”这算是一种逃避吗?那科研对自己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答:说这句话有背景,那就是音乐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自得其乐的业余爱好,不是养家糊口的东西,音乐并没有占据我太多的生活,所以我可以不用那么功利地对待它。更大的背景当然是科研为我的业余爱好提供了坚实的保障,对我来说,科研是根本,其他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问:您认为自己是一个浪漫主义情怀的人还是理想主义情怀的人?(有人说,音乐代表着浪漫主义,而科研代表着理想主义,对您来说,也是这么认为吗?)
答:总体上我是一个理性严谨的人,可能带有一点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的情怀和气质。我不觉得音乐和科研分别代表我的浪漫主义情怀和理想主义情怀。在我看来,情怀是一个人看待事情的态度。为了追求名利来做音乐和搞科研,显然算不上浪漫,也不能说有理想主义情怀。
尊崇内心,作最自然的选择
问:回顾青春时光,自己最自豪的事情和最遗憾的事情是什么呢?是否为过去的某一选择而后悔过呢?
答:刚进大学校园时就跟风买了一把吉他,由吉他弹唱开始歌曲创作,进而到只唱自己创作的歌,由此结识了很多热爱音乐的朋友,而且从青年时期一直持续到现在,可以说极大丰富了自己的人生体验,现在想来这应该是最值得自己自豪(也许说最庆幸更合适)的事情。至于说深感遗憾和后悔的事情,好像也没有。这可能跟自己相对理性和不求上进的个性有关,人生各阶段的选择都是比较自然的,没有非得做某件事的强烈愿望,即便有所失去也没有觉得多么遗憾和后悔。
问:在成长的路上,会有因为现实或者选择失去过什么吗?短暂地放弃音乐?又是什么让您找回对音乐的热爱呢?
答:总的说来,我从来没有要求自身能力以外的东西,所作所为大体都是尊崇自己内心,无论是大学毕业时没有选择出国,还是读研时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在音乐等学业以外的事情上,又或者攻读在职博士和科研初创阶段短暂放弃音乐(其实现在也没有拿起音乐),以及因唱《将进酒》暴得名声以后拒绝参加电视节目,从没觉得自己因为现实或选择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至于说音乐,也仅仅是一个调剂生活的业余爱好,我可以自得其乐,也可以凭借它来增加社会交际,是音乐本身的愉悦就让人不忍放弃吧。
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
问:对于现在处在学生时代的我们,怎么能去真的做到了解自己呢?在这个年纪,您觉得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答:我做学生时(包括大学本科和研究生),也是很迷茫,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样,只是顺着自己的内心作出选择。回顾自己走过的路,一个是大学本科时好好把自己的物理专业和理性思维搞扎实了,为后来的读博和科研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再一个是读研期间花了近乎两年的时间培养自己对音乐和诗歌之类东西的爱好,这也塑造了我后来人生的重要侧面。可以说我现在的人生,很大程度上都得益于本科生和研究生阶段的积累。然而现在的社会已经与我们那时的社会大为不同,现在的学生能感受到更多的社会压力和诱惑,面临远比我们多的重要选择,我真不知道能对他们提出什么忠告。唯一比较有把握的忠告,就是不要浪费时光,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事情。如果没有觉得自己是哪一方面的天才,那就是培养两三件自己真正感兴趣、也有相应能力的爱好,真正地投入时间和精力去学习和创造,为自己未来的职业和生活打下基础。
(作者系国科大记者团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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