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振骐(中)在矿井下指导煤炭开采生产。
“安全是‘1’,效益是‘0’,没有‘1’做坚实的后盾,‘0’再多也没有用……” 不久前,在辽宁鑫丰矿业集团,85岁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山东科技大学教授宋振骐像往常一样,在煤矿采掘一线指导安全智能开采工作。
煤矿是高危行业领域。近年来,我国煤矿的安全生产形势整体稳定好转。2019年,全国煤矿发生死亡事故同比下降24.1%,百万吨死亡率同比下降10.8%……作为中国实用矿山压力理论学派创始人,宋振骐在半个多世纪的工作历程中,所研究的就是矿山灾害事故的预防控制。
从旧社会读不起书的穷小子到我国煤炭与煤矿领域第一位中国科学院院士,宋振骐的成长轶事是他的学生和同事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越是落后,就越需要有人为之努力”
1935年,宋振骐出生在湖北汉阳兵工厂的一个普通工人家庭。全面抗战爆发后,兵工厂先后迁往湘西、重庆,幼小的宋振骐跟随父母经历了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涯。
从记事起,宋振骐就开始为生计奔波:捡煤球、下河塘摸鱼、去食堂打扫残羹剩饭。艰苦的生活磨砺了他坚忍顽强的性格,也锻炼了才干。
1953年,宋振骐高中毕业,正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开局之年,国家工业化建设蓬勃展开。
“没有煤就没有钢!”“为光荣的煤炭事业奋斗!”怀揣着在祖国建设事业中大显身手的壮志豪情,宋振骐在高考的三个志愿栏里全部填写北京矿业学院采煤专业。
当时我国煤炭开采方式落后,条件异常艰苦,喜欢这个专业的人很少。而宋振骐却认为,越是落后,就越需要有人为之努力;越是艰苦,就越需要有人奉献牺牲。
煤矿顶板垮塌事故高发,威胁着矿工的生命安全。宋振骐目睹过一个矿工在顶板冒落中丧生,这让他倍感所学知识的重要性,也让他立下了为煤炭事业奋斗终生的志愿。
“冒险正是为了千万矿工今后的安全”
大学毕业后,宋振骐因为成绩优异留校任教。他没有安于做象牙塔里的教书匠,而是带学生下矿井劳动实践,在一线发现、解决制约生产的瓶颈问题。
一次,宋振骐参与抢救被顶板埋住的工人,他感到,整个矿山似乎都压在心上,心中萌发向矿山压力抗衡的念头。
为了千百万矿工的安全,宋振骐全身心投入矿压理论研究。他通过对全国各地的采矿工作面观测,分析数以百万计的数据,为理论研究奠定了基础。
1976年,兖州第一对矿井(南屯煤矿)发生近百米工作面塌垮的大事故,他不顾顶板来压时刻惊雷般的声响和塌垮的危险,抢夺顶板活动数据,摸清了开采顶板运动的规律,找到了需要控制的岩层范围和控制的办法。
1984年,南桐矿务局鱼田堡矿五年垮塌工作面总长达3000多米,严重威胁生产。他深入现场实测研究,改变了支护方式和支护手段,排除了长期不断的顶板事故……
“在为师治学中,宋老师常带领学生深入煤矿生产第一线,特别是有一定危险和需要有创造性活动的地方。”山东科技大学能源学院院长陈绍杰说,井下遇到工作面压力增大、顶板轰隆隆作响的危险时刻,工人都往外跑,只有他往里钻,让现场的学生深受触动。
在林西矿研究的时候,地层深处突然响起如雷般“咣咣、嘎嘎”的“板炮”声。这是顶板来压的征兆。在学生和工人们紧急撤离到安全地点后,宋振骐却向老塘爬去。
工人们喊:“宋老师,不能冒这个险!”他顾不上回答,仍坚定地往前爬,一心要得到来压这个关键时刻的数据。事后,他说:“此时冒险正是为了千万矿工今后的安全。”
现场的矿工无不被他的忘我工作精神所感动。矿工们时常对实习的学生说:“一个大学老师能够这样不知疲倦、不怕风险地在现场搞科研,这样干事业,哪能不成功。”
在矿井采场这个“天然实验室”里,宋振骐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他的实用矿山压力控制理论,受到生产一线的普遍欢迎。据介绍,随着压力控制理论的广泛应用,目前,我国百万吨煤死亡率下降到0.083%。
善打硬仗和恶仗的“矿山游击队”
让时间回到36年前。在全国机械化采煤会议上,时任煤炭部副部长叶青把协助北京门头沟矿改革采煤方法的任务交给了宋振骐。
这个矿的采煤方法不仅丢煤多、掘进率高、坑木消耗大,而且很不安全,更无法实现机械化开采。多年来,英国、苏联的专家多次改革,均未成功。
有朋友劝他:“这可是个三十多年没有啃下来的硬骨头,小心弄不好砸了牌子。”他却想,门头沟矿在首都郊区,落后的采煤方式带来的损失不仅表现在经济上,还表现在国家科技实力上。因而,再硬的骨头也要“啃”下。
宋振骐带队进矿。有人提出质疑:“英国人、苏联人都没解决的难题,他们能行?”宋振骐向矿上人员广泛宣传矿压理论及改革采煤方法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并结合实际情况提出了新的改革方案。
经过两个月的苦干,他们帮助门头沟矿设计并采用的长壁工作面顶板控制方案取得成功,结束了传统刀柱式开采冲击地压频发的历史。一位矿工感慨地说:“中国人有志气、有能力,外国人办不到的,我们也能够办到。”
震动全国的松树镇矿瓦斯爆炸事故后不久,宋振骐应邀去现场进行矿压观测。他帮助松树镇矿改革采煤方法,在成功对顶板来压进行预测预报的基础上,实现了由传统刀柱采煤方法向长壁工作面连续推进采煤方法的过渡,控制了坚硬的顶板,从此排除了该矿发生类似事故的可能性。
就这样,哪里有险情,哪里有难题,他就到哪里去战斗。每年,他都有200多天在煤矿现场。他和团队在四川南桐、山东柴里、徐州义安等矿连续打了几个漂亮仗,不仅解决了危难问题,还收获了丰硕的经济效益。矿上的人都亲昵地称赞他们是善打硬仗和恶仗的“矿山游击队”。
1983年,宋振骐的矿压理论被认定为先进的理论体系,他先后应邀到美国、德国、日本等国家参加国际会议并进行讲学活动,很多国际知名学者称赞宋振骐是“值得中国自豪的专家”。
“煤炭事业需要我一天,我就奋斗一天”
在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宋振骐一再表明,劳动成果并不仅仅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一切为此作过支持、援助、贡献的个人和集体。
上世纪70年代末,我国矿压仪器生产还是一片空白。宋振骐主张成立山东矿业学院(现山东科技大学)矿压研究室,动员了一大批机电、计算机等专业的教师和研究生,“三顾茅庐”请来邓铁六、林紫阳等中青年专家,组成了专业互补、特色鲜明的矿压科研团队,日夜奋战研制出岩层动态仪、遥测仪、支柱质量监测仪、支柱测力计等一系列仪器设备,为矿山压力数据采集和岩层运动测报奠定了基础。
宋振骐常把自己的知识毫无保留地传给更多年轻人。有教无类、没有门户偏见,他培养的学生都成为行业的先锋、骨干……“宋老师常常鼓励我们要敢于和勇于超过他。他说:‘矿压理论的进一步完善和发展,要靠更多的后来者。’”宋振骐的助手、山东科技大学青年教师郝建说。
他还拿出自己的积蓄,设立“院士奖学金”,每年资助贫困优秀大学生,帮助他们顺利完成学业,为祖国建设多出一份力。
虽已耄耋之年,宋振骐仍然忙着撰写《论犯错误的必然性和如何避免犯错误》一书。他和年轻人一样上班、加班,多次参加技术讨论会,坚持上矿山、下煤井,现场了解情况……中国科学院院士何满潮说:“宋老师是我国采矿界的前辈,在煤炭事业上奋斗了60多年,对中国的煤炭事业作出了历史性的贡献。”
“干煤矿苦是苦,但我以苦为乐,以苦为甜。在新中国的建设发展中,煤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未来,要大力发展智能矿井、智慧矿山,让煤炭更好地服务国家经济建设和社会发展,造福人民,这就是我的愿望。”宋振骐说。
“只要中国煤炭事业需要我一天,我就奋斗一天。”如今,他仍然奔波于全国各地,为探索地下黑色宝藏的秘密继续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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