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上图 2018年4月,房成法在由运十二改装成的遥感飞机上。
右上图 2008年5月14日汶川地震发生后,房成法(左)在重庆机场与飞行人员研究航线。
下图 房成法在遥感中心的办公室展示他收藏的一卷胶卷
(左上、右上图由受访者提供,下图由本报记者张盖伦摄)
汶川地震十周年纪念日来临之时,房成法的那次救灾之行也过去了十年。
十年前的5月14日,两架“奖状”遥感飞机从北京飞往汶川灾区,执行遥感拍摄任务。随后,房成法飞赴重庆,他和它们共同为抗震救灾提供了宝贵信息。
对于执行任务的“奖状”,中科院航空遥感中心(以下简称遥感中心)副主任房成法的感情可谓复杂。
一方面,他舍不得它们。
这两架于上世纪80年代来到遥感中心的飞机,至今仍是该中心的绝对主力。房成法和它们的缘分,从他一进遥感中心就已结下。
另一方面,他也希望能有国产飞机替代它们,“不然随时可能受制于人”。
从胶片时代开始,房成法就和“奖状”一起,丈量祖国大地。那并不宽敞的机舱,是他最为熟悉的一方天地。
现在的他,做起了管理工作。“我真是没什么好写的。”一个下午的采访即将结束,房成法摆摆手,“我还是建议你去找一线的年轻人”。
房成法觉得,自己没有故事。是吗?
用眼睛校准,用地标定位
1985年5月,中科院航空遥感中心成立。1986年,在国家计委和中科院的支持下,该中心配备了两架由美国赛斯纳飞机公司生产的小型公务机“奖状S/II型”改装而成的专业科学试验飞机。
一架是光学遥感飞机,另一架是雷达遥感飞机。实际上,遥感飞机是一个对地观测平台,它能综合集成多种遥感设备,开展可见光、红外、微波等谱段的航空遥感试验。
上世纪80年代末,大学毕业不久的房成法来到了遥感中心。说来也是有趣,当年高考前,房成法最心仪的大学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无奈“怎么算分都不够”,于是他报了武汉测绘学院,学了摄影测量与遥感。
上大学时,房成法接触更多的是遥感数据的后期处理。但在遥感中心,他做的工作恰恰是前期的数据获取。
飞机由海军代管飞行,而技术人员则要“一专多能”,不仅要设计测绘技术路线,还要操作机上设备。由于当年的导航系统每隔一段时间会产生漂移,他们还要负责校准航线。
怎么校准?听起来有些古老——靠目视。
拿着纸质地图,如果航线长,还要七八张,用不干胶粘起来,连成一张大地图。先用笔在地图上画好航线,再将地图卷好,带上飞机。机舱内空间狭小,地图铺不开,只能一点点往外摊开,飞到哪一段了,就看哪一段。
判断飞行位置的方法,是在地面上找显眼的地标。“如果飞机飞得不平,瞄具里的十字线就歪掉了,那就看跑了。”房成法回忆着,“干这个很需要耐心。”
要是碰上大气流,就更难受。
“福利”也有。那个年代,坐飞机还是稀罕事。因为执行任务,房成法去过许多地方。
他见过珠穆朗玛峰,在拉萨上空拍下了布达拉宫;他没有真正上过长白山,但在“奖状”上看过天池;他用俯瞰的视角欣赏过青海湖,“我们飞到七八千米再往下看,湖变小了,周围都是油菜花”;他飞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看沙尘暴过境后一团团的小云雾笼罩在沙漠上空,漂浮在飞机下方,“像一个个小馒头”。
需要我们的时候到了
除了这些浪漫的记忆,更多的是完成任务时的分秒必争、惊心动魄。
让房成法印象深刻的,是2008年的“5·12”汶川地震。
地震初期,道路损毁,人力难及;一些地区由于云层过厚,卫星遥感也“眼盲”。航空遥感,成为观察灾区情况的可靠力量。“当时觉得,国家重大需求出现了,正是需要我们的时候。”房成法说。
中国科学院对地观测与数字地球科学中心主任郭华东主动请战,向上级请求执行任务。在相关部门配合下,遥感飞机得以在短时间内拿到许可进入灾区,房成法也迅速飞赴重庆参与协调管理工作。
房成法有记录的习惯。十年过去,当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他从办公室的柜子里拿出十几册日程本,“我当时都记了,这上面的一定最准确”。
他翻给科技日报记者看,时间也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山河破碎,大地震动。5月14日清晨,遥感中心的两架飞机从北京良乡机场起飞,承载重托,飞向重庆。
天气并不好。据当时媒体报道,重庆机场上空阴云密布,大雨滂沱。直到中午,风雨还时停时歇。
7:00,二号机飞赴重庆;13:00,开始工作;19:00,第二次工作。
8:00,一号机飞赴重庆。
14:00,(我的)航班飞重庆。
第一批数据20:30准时送出。二号机23:30落地。
1:00,睡觉。
备注:二号机一天飞了13小时44分。
这是房成法2008年5月14日的记录。没有形容词,没有感想,只有最为简单的时间和数据。
有了遥感信息,就知道灾区哪里存在需要避让或绕行的崩塌、滑坡和泥石流,知道哪里有堰塞湖,就能找到最为安全快速地通往灾区的“生命通道”。
在房成法的日程表上,还忠实记录了那些值得铭记的时刻。比如在当年5月15日,他写道:机械故障,急!!后面打了两个感叹号。
那是1号机(光学遥感机)团队在结束当天飞行任务进行检查时,发现飞机机翼蒙皮脱胶,必须连夜检修。
据统计,在汶川地震救灾过程中,遥感中心的两架飞机累计飞行227小时,飞行范围达12.87万平方公里。通过解译航空遥感数据,向国家上报100余期专报。
2010年的玉树地震,2013年的芦山地震,在这些关键时刻,“奖状”都到达灾区。虽然已不在一线工作,但房成法每次也同样奔赴现场,进行协调指挥。
中国人要造自己的遥感飞机
房成法是航空遥感这几十年发展的亲历者。
他亲历航空相机从胶片式到数字式的发展,获取的影像由原先的胶片影像发展到现在直接的数字影像。他也亲历我国科研机构经过多年攻关,成功研发L、S、X等波段雷达,实现机载雷达全天候、全天时高分辨成像和三维干涉成像。
二十余年过去,房成法不再经常与“奖状”同飞。不过,他现在是航空遥感运行管理部主任,管的还是“奖状”那摊子事。
管理人房成法有一个非常切实的愿望——将两架遥感飞机纳入国家应急管理体制。
国家已经成立应急管理部。他希望灾情出现时,能有统一指挥、统一协调的机制,将这一遥感平台用得更有效率。“汶川地震以后,我们的航空遥感已经走出了一条科技救灾的路子。”接下来要做的,是让这条路能走得更顺。
第二个愿望,正在实现——在飞机上做到数据的实时处理。
第三个愿望,就是早日拥有国产的航空遥感平台。实际上,“十一五”期间,研制国产遥感飞机就已经被列为十二个重大科技基础建设项目之一。
“奖状”的飞行状态依然良好,但使用美国飞机,也意味着要依赖美方提供的服务,“总会受人掣肘”。
2014年6月,中科院电子研究所与航空工业西飞正式签订了2架“新舟”60遥感飞机研制合同。
熟悉飞机的房成法知道,这种特种飞机不好造。要完成遥感任务,就必须对飞机进行改装,但是对飞机的每一点改动,都会改变飞机的气动外形,都需要重新开展适航验证;而每一轮验证,都耗时漫长。
“在国家实力上升的时候,我们要有更好的选择。”房成法想着,以后,具有历史意义的“奖状”能成为“新舟”60的补充,继续安全平稳运行,继续飞过高山大海,继续立下功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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