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杰 来源:中国教育报 发布时间:2012-5-18 12:5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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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懋元:高等教育学的“名片”
 
光做老师就有77载
 
在两年前举行的一次庆典上,当时已90岁的潘懋元说,如果没有学生,我会很寂寞。他的学生在场下会心地笑了,他们都熟悉他的一句话:“我一生最欣慰的是,我的名字排在教师的行列里。”
 
潘懋元身上有个传奇:他从小学校长、中学教务主任,当到大学副校长。这位老人习惯性地眨着眼睛,带着小孩子般得意的神情说:“70多年来,我当过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硕士生、博士生的老师。”
 
1920年8月,潘懋元出生于广东汕头一个贫苦小贩家庭。小时候在家随哥哥学习识字,8岁入私立东海小学读书,后转入私立时中中学初中部。
 
1940年,潘懋元一行3人,从广东汕头步行至福建长汀,报考抗日战争期间暂时迁往长汀的厦门大学,由于准备不足,未被录取。潘懋元没有气馁,更加刻苦地钻研,于1941年秋考入厦门大学,主修教育学,辅修经济学。
 
为维持学业,他开始勤工俭学,兼任福建长汀县私立乐育小学教师、长汀县立中学教务主任。而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当老师,早在他15岁读初中三年级时,哥哥的朋友、揭阳树德小学校长,就请他去兼课,教小学三年级国文和算术。
 
大学里学习教育学,从小学教师、中学教师做起,投身教育实践,到后来从事大学教育管理、教育研究,潘懋元的一生和“教育”这个关键词联系在一起。
 
抗战胜利后的9月,他到江西的学校当过文史老师,还兼过教务主任。
 
1946年,潘懋元大学的老师李培囿教授推荐他回厦门,作为校长人选, 负责复建厦大附小,潘懋元提出希望能在任小学校长的同时,在厦大教育系做助教,他的要求得到校方同意。从此也就开始了教育学教学与研究的生涯。
 
10月,潘懋元回到厦门,开始筹办新的厦大附属小学,并出任校长。刚创办的附小,坐落在海滩边上,孩子在这里尽情地玩耍,荡秋千、砌沙盘、放风筝。学校唯一的校车用来接送孩子们上下学,每天早上学生还能喝一杯牛奶。回想起这段日子,潘懋元说,当时真正体现了“一切为了孩子”的理念,同时,也是在实践陶行知、陈鹤琴的教育思想,即“生活教育和活教育”。
 
新中国成立后的1951年,潘懋元由厦门大学保送至中国人民大学教育学研究系,进修研究生课程。回到厦门大学后,潘懋元开始高等教育学的研究工作。
 
1962年起,他兼任《厦门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常务副主编,而主编由著名经济学家、时任厦门大学校长王亚南担任。
 
回忆起王亚南任校长期间的岁月,潘懋元感慨颇多。他说,王亚南注重学术研究,创办了《厦门大学学报》,成为全国最早创办的3家大学学报之一,还培养出了数学家陈景润。
 
王亚南鼓励学生参与学术研究,经常邀请学生到他家里讨论学术问题。潘懋元说,正是因为喜欢这种既有家庭温馨、又有学术氛围的活动形式,所以现在每周末还坚持一次学术沙龙,其实,这是从王校长那里学来的。
 
担任大学教务处长、编学报,受学术氛围的浸润,这都为潘懋元研究高等教育学提供了实践土壤和思想源泉。直到后来当博导,他还会经常提起这段岁月对自己学术人生的影响。
 
高等教育学的拓荒者
 
上世纪50年代初,我国的高等教育迅速发展,但当时没有完整的理论来支撑。那时,我国原有的教育科学仅仅把普通教育作为研究对象,不能适应高等教育发展的要求。
 
当时潘懋元刚过而立之年,在厦门大学讲授教育学并负责教务行政工作。他意识到,忽视高等教育的特点、硬把普通教育理论搬到高等教育中行不通,必须建立有别于普通教育学的高等教育理论。
 
听说潘懋元要“冒尖”,对高等教育进行专门研究,许多同行和专家不以为然。但是,潘懋元选择了坚持。
 
1956年暑假后开学,厦门大学的课程表里发生了一个微妙的变化:原来的“教育学”变成了“高等学校教育学”。这就是潘懋元和教育学教研室几位教师作出的尝试。虽然他们仅仅是将普通教育学的框架移植到高等教育学中,在课程与教学理论等章节改变了研究对象,但却开辟了先河:“高等教育学”第一次作为一门独立的课程搬上了课堂。
 
正当潘懋元准备进一步实施计划的时候,遇到十年浩劫。
 
“60岁以后出成果”,这是厦大师生对潘懋元学术人生的典型概括。
 
1978年,潘懋元在报纸上撰文,提出“开展高等教育理论的研究”,他还发表了《必须开展高等教育的理论研究——建立高等教育学科刍议》。在这两篇文章中,他提出了“高等教育”学科一系列需要研究和改革的问题,第一次向人们展示了该领域的广阔性和发展前景。
 
此时的潘懋元虽年近花甲,却表现出年轻人的激情,他不再满足于20多年前的“小打小闹”,他疾呼,“不能再等了!必须建立独立的‘高等教育’学科”。
 
1978年5月,我国第一个高等教育专门研究机构——厦门大学高等教育科学研究室正式成立,此时,距潘懋元把“高等教育”搬上课堂已过去了22年。
 
然而,起步之初的研究室可谓荜路蓝缕。当时只有5个人,办公地点是在厦大化工厂一间废弃的实验室。里面摆了几张办公桌,开会时几张桌子一拼,成为大会议桌。就在这个地方,几个人又创办了《外国高等教育资料》,这是“文革”后第一份高等教育刊物。这份刊物除了发给本校的教师干部参考外,也向外单位邮寄100多份。
 
继厦门大学成立高等教育研究室之后,全国又新增了好几个高教研究机构。潘懋元说,如果能组织一个全国性的高等教育研究会,就能壮大高等教育研究的队伍,否则,力量分散,难成气候。在1979年的教育学年会上,他提出了成立中国高等教育研究会的倡议。为了争取理解和支持,他奔波于各高校之间,作了近百场专题报告。最终,他的倡议得到了教育界同仁的响应,也获得了教育行政部门的支持。
 
1983年5月,中国高等教育学会正式成立,时任教育部部长蒋南翔亲任会长,副会长有季羡林、何东昌、钱令希等人。
 
然而,成立研究室仅仅迈出了万里长征的第一步。高等教育学要想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除了要有专门的研究机构外,还必须有教材、有专著。如何撰写一部全面、系统的高等教育学专著?潘懋元根据多年研究反复推敲,提出了《高等教育大纲》(讨论稿),并组织了北京、上海和厦门的9位青年教师,按照大纲分工撰写。1983年,《高等教育学》全书完稿,1984年正式出版。在厦大高等教育科学研究室成立6年之后,中国终于有了第一部属于自己的高等教育学专著。
 
上世纪80年代,高等教育与市场经济、知识经济的关系,高等教育与传统文化,高等教育的可持续发展,高等教育与地方经济,高等教育大众化,高等教育国际化,大学素质教育与通识教育等诸多问题,不断涌入潘懋元的研究范围。
 
这时,他已经超过退休年龄,但他如同一个勤劳的耕耘者,享受着自己学术的春天。
 
治学最反对“大、空、洋”
 
挪威学者阿里·谢沃在《潘懋元:一位中国高等教育学科的创始人》一书中提出,中国的普通教育学首先是从西方引进的,但高等教育学不是,中国建立了自己的高等教育学,有关高等教育学科的最早出版物纯粹是中文。
 
阿里·谢沃所说的最早的出版物是指潘懋元编撰的《高等教育学讲义》,此书成稿于1957年。上世纪50年代后,国外高等教育研究才开始成为一个专门的领域,但没有提出建立一个专门的学科。上世纪70年代,前苏联才有学者编出了高等教育学教材。可见,潘懋元编撰的《高等教育学讲义》足以体现其原创力与前瞻性。
 
深圳大学高教所研究员李均在一篇论文中写道:“近代西学东渐以来,经济学、政治学、心理学、教育学等学科无一不是通过依附、模仿西方而建,但是,在潘懋元的倡导下,中国的高等教育研究另辟蹊径,走上了一条独立自主、摒弃依附的发展道路。”
 
潘懋元常向学生提起,理论研究中“大、空、洋”的倾向值得注意。“大”就是题目大、口气大,认为别人的研究一无是处,只有自己的理论是“填补空白”的;“空”即空对空,研究的结论纯粹是由理论推导出来,空话连篇;“洋”就是喜欢搬洋人的话,以壮大自己的声势。而真正有原创力的理论,必须来源于实践、指导实践。
 
潘懋元提倡广泛调查、深入考察、参与教育实践,尽可能使科研成果客观些、科学些,并充分考虑科研成果的可行性。他说,理论和实践是有距离的。一种理论要应用到实践,先要把学术理论转化为应用理论,还要把应用理论转化为政策,再将政策转化为措施,才有可能影响行动。
 
潘懋元每年给博士生开设两门课:“高等教育专题研究”和“中国高等教育问题研究”,其中就包括了社会调查。在近年的社会调查中,潘懋元带着学生们一起坐火车、坐大巴,先后去过长沙、宁波、井冈山、赣州等地,深入学校,取得了大量第一手材料。
 
博士生王琪说,先生出去,从来不是急于提观点,讲意见,而是要求大家调查、再调查。
 
潘懋元曾经对博士生说,如果大家希望有所建树的话,去民办校,那里将来会出教育家,公办校出教育家恐怕难多了。他分析认为,民办学校的校长是没有官本位的,没有过多的条条框框限制,如果干得好,他的位置就在人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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