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时报 潘希 报道］“基础研究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不是通过一个项目就能完成的。基础研究每一个阶段的成果往往不一定很显眼，但是积累到一定程度后就可能有大的科学发现。现在，很多年轻人缺乏作长期努力的耐心。”在中科院理论物理所第九届（开放所第七届）学术委员会常委会和全体会议的间隙，中国科学院院士、清华大学物理系教授邝宇平在接受《科学时报》记者采访时面露遗憾。

 

相关统计显示，目前，全国理论物理研究领域63岁以下且还活跃在科研工作一线的科研人员仅有600人左右，某一重要前沿领域仅有不到20人在工作。

 

 

其实，物理、数学等基础学科正在逐渐成为高校中的“冷门”专业。谈及这种现象，中科院理论物理所所长吴岳良回忆道：“当初我上大学的那个年代，理论物理是很热门的专业，只有最好的学生才可以进入这个专业学习。”反观现在，回报快、经济利益丰厚的专业成为学生和家长们追逐的对象。说到底，是急功近利的思想阻碍了基础学科后备人才的发展。

 

分析这种现象产生的原因，邝宇平认为，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基础研究不受重视是主要因素。“基础研究花费时间长、下功夫大，而科研人员的经费和收入与应用学科相比相差甚远。这使基础研究队伍越来越萎缩，在基础研究领域留住人才非常难。许多人往往注意到新的应用学科目前带来的经济效益，而忽视基础研究对科学发展的长远意义。历史告诉我们，基础研究往往是将来更新的技术产生的基础。”他说。

 

中国在历史上发明了火药、指南针，计算出了圆周率，却没有系统的物理学、数学。“就是因为中国长期以来重技术轻科学，轻视了对知识的系统研究。现在，我们国家经济发展很快，应该给基础研究足够的重视，为将来的持续发展打好基础。”邝宇平说。

 

回想自己当学生时的经历，中科院院士、中国工程物理研究院研究员贺贤土说：“我们那个时候理论物理是抢着学、争着学，而现在很多学生是躲着学。因为基础学科学起来费劲儿，毕业以后又挣不到钱，很多学生的家长极力阻止自己的孩子选择这些专业。”

 

“我们那个时候，导师给几个题目，我们往往会选最有意义而困难的做。而现在许多学生是选最容易的，难的工作不愿意做，甚至还有学生在拿到题目之后要求导师换个容易的题目来做。”邝宇平很痛心。

 

联想到几十年前，在西南联大时期成长起来的众多学术成就卓越的科学家，现在学生和家长们的价值观已经大不相同。

 

“现在，招研究生面试时我都要问考生3个问题：作理论物理将来面临找工作的挑战，当然只要做得好，是没有这个问题，你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信心和自信？要作好理论物理必须有浓厚的兴趣，你对理论物理有没有真正的兴趣？作理论物理会很辛苦，愿不愿意吃苦，有没有作好为科学献身的思想准备？如果他对这3个问题都表示可以接受，那我们才不会担心这个学生今后半途而废，导致人才的流失。”吴岳良说。

 

吴岳良认为，就学生本身来说，有很多还是想学习理论物理的，因为它有很吸引人的地方，特别是对那些喜欢挑战的年轻学生，比如：物质的基本组元和深层结构及运动规律、基本相互作用力的统一、物质新的相和对称破缺、宇宙的起源和演化、生命的起源和进化等问题。但是很多家长可能更多的是想到今后面临的就业等压力，这确实是现实问题，因此，一部分学生可能听从了家长的意见，就放弃理论物理转而学习其他专业。

 

专家们普遍感到，除了几所名牌大学，目前，很多高校的科研力量非常薄弱。应该找到一种模式，可以把高校中优秀的学生源源不断地输送到研究所，经过研究所一段时间的培养，又可回到高校发挥作用，并形成一个良性循环。这需要提高我国理论物理整体的研究水平，特别是在高校中的研究水平，多培养优秀的学生，此外，单位间应该互相支持，建立良好的交流平台。

 

 

会议上，如何吸引和留住人才成为专家们讨论的热点，而中科院理论物理所酝酿建立的博士后“2+1”制度引起了专家们的关注。

 

博士后期限国家规定是两年，但在国外可以再放宽一年。“博士后到这里的第一年刚刚安定下来，有的还带着家属，安顿好之后几个月的时间就过去了。再工作几个月之后，又要开始准备申请博士后下一期的工作，真正用来安心工作的时间并不多。”吴岳良解释说，“所以，现在我们为了吸引和留住人才，并能充分发挥人才作用，希望博士后的工作能与在理论物理所新成立的卡弗里理论物理研究所开展的项目联合起来，2年博士后期满可以再追加1年作为研究所的‘Research Fellow’。我们现在首先考虑让做得好的博士后在考核的时候能增加1年期限，不但可以减缓他们就业的压力，还能给他们提供更多的机会和相对稳定的时间在研究所继续作研究。”

 

“3年过后，优秀的博士后还可以再选择理论物理所正在酝酿建立的1～3年的有期限的‘Associate Scientist’计划，以便充分发挥卡弗里理论物理研究所作为对我国理论物理学界开放的国际交流合作平台的作用。这3年间，那些研究工作突出的青年科学家，可进一步申请理论物理研究所的正式职位，或被推荐到其他相关研究所和大学获得正式职位。同时，我们还将酝酿设立1～3个月的‘Senior Visiting Scientist’计划，邀请国际一流和活跃在前沿的科学家来所访问，进行交流合作。我们希望可以将这几个制度和计划连接起来，利用卡弗里理论物理研究所这样的国际交流合作平台，并结合卡弗里理论物理研究所开展的研究项目，及时了解科学发展前沿，交流学术思想，活跃学术氛围，加强学科交叉，促进理论与实验的紧密结合，达到吸引和留住以及输送更多优秀人才的目标。”吴岳良进一步说明了这项制度和有关计划。

 

这些制度和计划是否能在其他单位推广呢？邝宇平认为，中科院理论物理所是法人单位，制度上可以比较灵活，在高校就很困难。

 

目前，博士后“2+1”制度的“Research Fellow”、1～3年有期限的“Associate Scientist”和1～3个月的“Senior Visiting Scientist”还在筹备阶段。吴岳良说：“对这些制度和计划的设立，得到了理论物理所新一届学术委员会专家们的肯定，他们提出了许多宝贵的建议和想法。理论物理所将组织召开研究所战略研讨会进一步认真讨论和落实。相信这将会鼓励博士后和青年研究人员积极参与到理论物理研究所开放所、以及卡弗里理论物理研究所开展的各项学术活动和研究项目中来，与国内外顶尖的科学家一道工作，进行实质性的交流合作。希望这些制度和计划的建立能得到更多单位的支持，形成一个良性互动的机制。同时，通过这些制度和计划，使得优秀的博士后和青年研究人员得到一些经济上的帮助。”

 

显然，要把这些制度和计划建立起来并做好，还需要资金的支持。正如学术委员会会议上专家们的共同愿望：希望理论物理研究所这样的纯基础研究单位能成为中国科学院稳定支持的对象，希望我国的理论物理事业和基础研究能得到国家长期稳定的支持，使我国基础研究队伍不断发展壮大的同时，能为国家输送更多优秀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