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仕昌（图片来源：广州日报）

 

2007年的最后一天，93岁的刘仕昌在广州平静地走了。

 

在这位“岭南温病泰斗”、广州中医药大学终身教授的身后，留下了一段段感动杏林的温暖回忆，一个个医者风骨的醒世思考：大医精诚，他89岁还拄着拐杖到隔离病区为非典患者把脉会诊，最早提出中医防治非典方案，被誉为“最老的抗非功臣”；淡薄名利，申报“名老”被遗漏他也无怨言，到手的新房子都让给年轻人；不媚官、不嫌贫，三元里的农民是他家常客，治过多少高官却从不提起……

 

耄耋“医隐”出山，中药抗非典立奇功

 

广东中医界有地位尊崇的“两老”：“邓老”邓铁涛，多次在中医危难之际上书中央，大声疾呼，成为妇孺皆知的“铁杆中医”象征；大他两岁的“刘老”刘仕昌，倡导“岭南温病学”，仁心仁术，坚守临床，甘于平淡。

 

“两老”一“显”一“隐”，皆以传承中医、济世救人为己任。

 

从继承家学19岁行医，到抗日炮火中救治惠阳父老，再到1957年起执教广州中医学院，1967年大显身手抵抗流脑……刘老的生命轨迹非常简单明晰。直到2003年抗击非典关键时刻，这位低调的“医隐”才开始出现在公众、媒体视野。

 

2003年大年初九，正是非典袭击初期，当时一些权威西医反对中医参与救治。早就从朋友那里听说河源病例的刘老正在家里着急，忽然接到通知——有关部门点名请已经息诊5年的他，参加这种“怪病”的会诊。

 

当时老人脚伤还没痊愈，但二话没说，就登上了开往广州市第八人民医院的专车。89岁的老人家，连看了多名非典病人，敏锐地判断为“风温积湿”症状，带领弟子运用“岭南温病学”理论，最早提出中医药防治非典方案，忙到当晚8点钟才回到家里。

 

当时，老人和大徒弟彭胜权成为广东省非典防治专家组的中医专家代表。实践证明，中医药在抗击非典斗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他所在的广州中医药大学附属一院就创造了医务人员零感染、非典病患零死亡的奇迹。刘老被称为“最老的抗非功臣”。

 

事后很多人都为刘仕昌“后怕”，但老人只是谦和一笑：“做医生就要看病，不管是什么病，我们都应该去。”“解放前什么病没见过？霍乱、天花、麻疹，我们带一支笔一张纸，几颗樟脑丸就冲过去了。

 

三元里农民是他家常客，治过多少高官却从不提

 

早上5时半准时起床，6时开始听中央、广东和香港台新闻，8时散步到“温病教研室”研究课题，到医院观察病人，晚上一小杯红酒养生早睡……几十年来，刘老这个作息时间表风雨无阻地执行着，直到91岁高龄，给人看病时意外骨折入院才被迫停止。

 

追随他30年的弟子钟嘉熙教授含泪追忆说，在病房度过的最后两年里，老人还在承担国家“十五”时期师带徒课题，精神好时就每天给两三个病人把脉开方，还用颤抖的手在病历本上签名，徒弟们在旁录影学习……

 

“医乃仁术，遇贫贱不得傲慢，量力资助，以减愁怀，聆病者之呻吟，当如己饥己溺……”尽管低调不多话，但直到晚年病榻上，这位出身惠州中医世家的慈祥长者，仍能将民国初年著名中医陈存仁250多字的医家训谕一字不漏地背诵出来，这是他的自律戒条。

 

广州中医药大学校长徐志伟说，身为德高望重的名老中医，刘仕昌一向淡泊名利。刘老带过26个硕士生，8个博士生，本科生不可计数，他们的文章许多都是在刘老指导下完成的，但文章要发表时，他总把自己的名字从作者处圈掉。

 

许多单位重金请他当顾问、出席庆典，刘老都婉言谢绝了。他不媚官、不嫌贫，附近三元里地区的很多农民是他家常客，头疼脑热就往这“国宝级大师”家里跑，诊金全免……

 

这是一件在广州中医药大学广为传颂的故事：1973年，广东评选“名老中医”，以他的资历和学术水平，毋庸置疑，当属其中。但此时他正在肇庆带教，学院工作人员一时疏忽漏报了他的名字，回来后他得知此事却泰然处之，从未与同事提起。时隔二十年，直到1993年广东省第二次评选名中医，学院才发现遗漏了刘老，大家都为他顾全大局，不计个人得失的精神所感动。面对20年的遗憾与失落，刘老只有三个字：“看淡些”。

 

他一生治好的病人无数，不少还是中央省市高官，但他却从不提起炫耀。他认为看病是医生该做的事，不值得渲染，更不会与病人拉关系，为自己和子女谋私利。

 

前些年大学盖新楼，别人抢破头，但刘老面对派来的申请表，只是摆摆手：“我够住了。”至今全家仍住在20多年前的旧楼里，儿女都是普通的工人。

 

“如此境界，几人能够？”追思老人，广东省中医药管理局长彭炜动情地说，为人为师为医，刘老都是杏林楷模，他的离去是岭南中医界一大痛失。在一些医疗行为“趋利化”、医患关系比较紧张的当下，重温老人留下的精神财富，耐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