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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清:今天你说了谁的“坏话” |
三论科学研究渴望学术批评 |
科学研究渴望学术批评,学术批评就是说别人的“坏话”,但那是学术“坏话”,而不是“以人身攻击为目的的”人事“坏话”,也不是其他如道德、政治、法律或宗教信仰意义上的“坏话”。正如任何学术吹捧实际上都不能因为吹捧而提升对方社会名声,尤其不会因为吹捧而提升对方人格品质一样,主要以说“坏话”形式出现的学术批评不会因为批评而达到贬损对方社会名声的目的,尤其不会因为批评而达到贬损对方人格品质的目的。在学术公共场合难以听到批评声音的学科是缺乏活力的,它就像散落在荒野的花草,只能孤独地自生自灭。为了科学,为了学术,科学家要主动地多说别人的“坏话”。
科学是科学家以主动地挑战、攻击已有学术成果或学术成见为乐的事业。出色的、击中要害的学术批评,是富于活力的良好科学研究传统得以延续的保证。许多科学家做了一辈子学问,有的取得了重大学术成果,但是,他们难得遇上真正的挑战者、真正的批评者。他们是孤立无援的群体,主要不是在物质上的孤立无援,而是在精神上的孤立无援,他们难以等到志同道合者,难以等到能够指出他们的科研不足、填补他们留下的学术空白的后来者。他们对真正的学术批评是心存感激的。他们渴望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说说他们的“坏话”。
敢于说出别人的“坏话”,是年轻科学家接受学术训练、取得学术成长的重要一课。科学家都有自己的主攻对象,也就是我们平时说的学术目标。为了达到那个目标,他们就要有明确的学术“敌人”。在作学术批评时,他们不会因为年龄、身份、学历、资格等因素而有任何顾忌。他们学术目标的背后,往往站着一批伟大的科学家,不是他们学习的目标,而是他们“攻击”的对象。科学事业就是科学家之间相互“攻击”的事业。他们要想尽办法找出别人的漏洞、错误、出现偏差的地方、没有完成的方面,并且要尽量详尽地在公共的学术场合把它们公布出来。他们一般不在私下发表他们的见解,因为那样做实际上对他们本人,对批评对象,对整个学术界、科学界都没有多少好处。相反,如果他们能够在公共场合发表自己的批评意见,那么它对自己、对批评对象、对科学界都有百分之百的好处。因此,真正的科学家会毫不吝啬地发表自己对其他科学家的学术成果的批评性意见。
学术批评不是司法鉴定,不是道德审判或政治审判。如果学术批评介入太多与牵涉者个人有关的道德、政治和法律因素,这只能表明批评者的学术不成熟。如果学术界充塞着道德审判、政治审判和法律审判的所谓“学术批判”文章,这只能说明学术界的不成熟。这样说并不否认学术与道德、法律、政治的关系,而是说,学术批评的重心是“学术”批评而非其他批评。如果以其他因素干扰甚至取代真正的“学术”批评,那只能说是科学研究的一大遗憾,因为那样的批评作得再多,也只是外在的批评,而与学术界内部学术纷争没有必然的关系。因此,批评最好不涉及人身和人格,不涉及被批评者的智力、种族、性别、道德、信仰和政治理想等宪法保障的不因其具备之特殊个性而给予特别对待的事项。批评只是就学术问题展开争论,必须是非歧视的学术活动。有些“学术批评”形式必须避免。比如,当面不说,背后乱说;公开场合不说,私下乱说;不谈学术,却以人事取代之;坏话不说,尽吹捧之能事;不敢指名道姓,让人去猜测被批评者,如此等等。这样的学术批评等于无的放矢的胡扯,是纯粹浪费人的精力和时间、浪费公共学术资源。
总而言之,杰出科学家是敢于也擅长于在公开学术场所说别人“坏话”的人。科学家在公开学术场合说其他科学家的学术“坏话”是对后者的最大尊重,也是对其所在学科的最大促进。长期听不到“坏话”的学术将处于衰败状态。在学术会议上听不到批评和争论声音的学科,其离死亡之地也就不远了。你如有机会参加学术会议,不妨问一下身边的同行,“今天你说了谁的坏话?”(作者为浙江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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