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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骏平:就罗布泊干涸时间等相关问题与樊自立先生商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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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4年至2003年50年孔雀河灌区来水与出水曲线。
本人1951年来到新疆,一直从事农业与土壤方面的研究工作,上个世纪50年代后期,曾参加中国科学院新疆综合考察队工作,并于1958年赴塔里木河下游铁干里克地区考察。为完成国家科学基金项目,自2003年起连续5年赴罗布泊“大耳朵”地区考察,就罗布泊干涸时间问题曾先后写过两篇文章进行讨论(《干旱区地理》杂志2005年第1期与2008年第1期)。读《科学时报》2008年7月28日A4版《樊自立研究员:罗布泊究竟何时干涸》一文后,有一些不同看法,愿与樊自立先生及感兴趣的读者商榷。
罗布泊干涸水面位置的讨论
罗布泊作为塔里木河(包括孔雀河)的尾闾湖,因上游来水的大小与方向不同,其湖岸曾在大致以尉犁县城为顶点,现孔雀河为北边,塔里木河下游为西边,这样一个大的干三角洲前缘不同位置停留过。樊先生文章开头用较大篇幅叙述了塔里木河下游的3次大改道,其中发生在1921年的第二次改道,即塔里木河并入孔雀河从北面入罗布泊,以及第三次于1952年塔里木河再次与孔雀河分离,重归故道向南入诺羌县城北面的台特玛湖,由于时间较近并有明确的历史记录,当无问题。至于发生于公元300~400年的第一次改道,无明确的文献记载,如果仅根据其下游楼兰故城废弃推测,那改道的时间也应该是在楼兰城废弃之前,而不应是樊先生所说“在楼兰国衰亡之后”。
现在罗布泊雅丹地貌区广泛分布的更新统地层证明,罗布泊在数十万年前的更新世积水范围曾经很大,约有2万平方公里。随着第四纪以来持续的干旱,罗布泊水面逐步收缩,它在不同时间可能在不同位置分布,并且还有可能不止一次地干涸和充水再现。所以,我们讨论“罗布泊的干涸”,一定要明确所论及的罗布泊水面的具体位置。
近年来,许多研究者趋向于认为罗布泊不是游移湖(周廷儒、夏训诚、杨镰等)。例如,杨镰先生认为“从构造与沉积学的观点,沉积中心开始是在罗北、后来转到大耳朵,始终未变”。1972年美国陆地资源卫星1号发回第一幅罗布泊的影像,使我们清楚看到“大耳朵”的沉积纹理。近期李保国等对“大耳朵”及其周边地区地形相对高程的较高精度测绘,证明了该区域地形的最低点就在“耳心”。这些都表明罗布泊沉积中心相当长的时期是在现在所称的“大耳朵”地区。由于“大耳朵”给人以深刻的视觉印象,所以现今谈及罗布泊就想到“大耳朵”。
罗布泊究竟在哪里?
樊先生文章引述了许多自魏晋至明清对罗布泊的描述,但遗憾的是,引文中都没有对罗布泊位置的准确论述。1863年清朝刊印的全国地图可以看到罗布泊不是在“大耳朵”地区而是在它西北方向。此后,1887年普尔热瓦尔斯基,1900年斯文·赫定,1905年亨廷顿所绘的罗布泊也都不在“大耳朵”,而在它西南偏西方向的喀拉和顺。仅有陈宗器1930年经实地考察,绘出的罗布泊地图,外形似葫芦,上小下大,图中“大耳朵”耳心部分是被水淹没,由于他多点作天文测量确定所在点经纬度,故是一个比较可信的结论。1934年陈宗器先生又陪同斯文·赫定由尉犁沿孔雀河乘皮筏下行至孔雀河口,本拟进而沿形似葫芦的罗布泊绕行一圈,由于水太浅未能如愿。可见,仅4年水已退缩许多。1956年,中苏开始合作进行新疆自然条件与自然资源的综合考察,当时考察人员使用的1:50万地形图是以前苏联1947年在新疆航测资料为基础编制的,罗布泊已退缩成一个形似盲肠状的湖。盲肠状的罗布泊绘法延续时间很长,我国上世纪50年代、60年代及至70年代出版的地图均沿袭这种画法。80年代初彭加木及以后许多探险者去穿越的就是这个罗布泊。有人还在那里立了一个碑,说明罗布泊湖心就在此。至1958年的航片解译表明,“耳心”区已无水面分布。1961年,据COLONA影像,这个“盲肠”也消失了,仅在孔雀河河口处有一片积水,樊先生的文章也说明了这点。例如,他称直至1959年湖水面积“都没有超过1931年”(1900平方公里)。罗布泊由葫芦状干缩为盲肠状是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它大约就在1940年前后。
关于孔雀河灌区水量平衡的估算
自1952年塔河与孔雀河再次分离后,罗布泊的可能大小与孔雀河的下泄水量密切相关。孔雀河来水量可由塔什店水文记录得知,出水量可由孔雀河下游的阿克苏甫上方的观测点测得,但遗憾的是后者仅在1980年以后才有记录。董新光等根椐1980年后孔雀河灌区来水与出水关系模型,对阿克苏甫1980年前出水量(即樊文中的入湖水量)进行了推算,编绘了自1954年至2003年50年的孔雀河灌区来水与出水曲线(见图)。1962年建成阿克苏甫水库,余水不再下泄,主要是通过孔塔干渠输至塔河下游兵团灌区使用。2000年前后,由于出水量大,也曾沿孔雀河故道下泄部分。该图显示,1958年出水量是4.6亿立方米,1959年是7.6亿立方米,比樊先生文章提及的数量要少大约1/2。差异产生不在入流水量,也不在回归水量,主要在对当时灌溉定额的估算,樊文定为1000立方米/亩左右,而根据水管部门实测记录,大约是1600立方米/亩。就按樊先生所提数据计算,这10亿~15亿方水经流300公里到达孔雀河口所形成的湖面也是很有限的,不可能抵达“大耳朵”。
樊先生文章中举出1959年赵济先生摄石玉林院士站立于罗布泊岸边的照片。但遗憾的是,当时没有全球定位系统(GPS),也没有像当年陈宗器先生那样用天文方法去手工定位。如果仔细看赵济先生所拍照片,可看到水面对岸的陆地。我们拿到1961年COLONA影像后也曾与石玉林院士面商,石院士也拿出当年他拍摄的数十张照片对照,情况与赵济先生所拍照片类似,并基本上共同认定当时位置是在孔雀河河口处。更重要的证据是石玉林在以后出版的《新疆土壤地理》(科学出版社)一书中,有一节是“罗布平原的土壤”。石玉林写道,与艾丁湖、巴里坤湖相比,那里湖滨盐泥特点是“易溶性盐含量不高(4%~8%)”,“土壤表层以下有个石膏层”,从而才有樊文引用《新疆地貌》所描述的“湖底坚硬,踩之不陷”。从剖面特征及含盐量看,与“大耳朵”那里下层为湖积淤泥的盐壳盐土是完全不同的。石玉林在其文最后也称,“根据考察结果可以认为:罗布泊及其周围地区并不是塔里木盆地易溶性盐分汇聚的中心”。这个被当时称为罗布泊的地方,实际上是孔雀河河口处的一片暂时积水地。
塔河开发与罗布泊干涸的时空问题
讨论塔里木河开发与罗布泊干涸,我们必须注意时空问题。如果我们讨论的罗布泊是指“大耳朵”地区的罗布泊,它“耳心”部分1930年有水(陈宗器先生实测),至1947年前苏联航测,它已向北退缩成盲肠状,完全退出“耳心”地区,由此推论罗布泊是1940年前后干涸的。塔里木河的大开发是上世纪50年代以后的事,它与1940年前后罗布泊“大耳朵”的干涸当然无关。孔雀河上游灌区的扩大,特别是下游阿克苏甫拦河水库的修建,使孔雀河河口处的临时积水地消失。同样,由于塔河上中游灌区扩大,特别是大西海子的修建,使下游300公里塔河河道断流干涸以及台特玛湖大幅萎缩(未完全干涸是因车尔臣河尚有部分洪水下泄),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谁也没去否认。但是,不能就此认为因上游开发使罗布泊“大耳朵”干涸。
此外,我认为樊先生文章中有几个重要数据明显有误。1.“至清末南疆耕地面积就有60万平方公里”,这大致与塔里木盆地总面积相当,显然不可能。2.“在1958年航片镶嵌图上量得湖水面积563平方公里”也有问题。3.1960至1962年,“在孔雀河上修建了普惠和阿克苏甫两座大坝和水库后,控制灌溉面积2.2万公顷,库容1080立方米”的描述中,库容显然错了。
(作者系新疆农业大学资源与环境学院教授)
《科学时报》 (2008-8-25 科学基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