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目前已成为大学生主要的生存方式。 资料图片
2008年初,一篇以伤心博士名义发表的文章——《中山大学微生物专业艾云灿教授:请您不要再害人了好吗?》被发表在论坛上,一时间引起了社会上的轩然大波。
在这之后不久,中国政法大学教授杨帆在课堂上与学生发生肢体冲突,由于网络媒体的报道,此事迅速发展成为社会普遍关注的“杨帆门”。
2008年3月,杨帆检举中国政法大学商学院教授金仁淑学术剽窃,而在10月份该校所发的通知中,两人均被“停职反省”,同样是经过网络宣传,杨帆再次成为社会舆论关注的中心。
2008年中旬,海南师范大学女生宿舍遭人偷拍,一组照片流传于网上,“海南师大艳照门”引起世人关注。
2008年10月,中国政法大学教师程春明在上课时,被该校一名男生挥刀砍死,法大再次成为社会舆论关注的焦点。
2008年末,北大生科院植物生物学退休教授崔克明与该校生科院院长饶毅通过自己的博客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争论,一时间,“洋教授”与本土教授如何共存,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依然是在2008年末,西安电子科技大学在学生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为1万多名学生办理了牡丹卡业务,此事经过网络报道,同样引起了社会的强烈关注,“卡门事件”由此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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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2008年,似乎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两件高校事件通过网络放大出来,成为社会普遍关注的话题,而人们在关注高校的时候,也已经不再仅仅去看它的录取成绩、就业方向、专业优势等传统内容,一些发生在象牙塔内的事件已经越来越多地纳入了社会观察的视角。这些事件,往往最早从网络上被网友爆料,后来被社会舆论、媒体关注,网络还继续在其中扮演一个推波助澜的角色。网络越来越多地渗透到本来“与世无争”的大学校园,这会给我们的高校带来些什么?
高校事件,内外有别
小潘是北京某高校的研三学生,尽管已经在北京这座资讯最为发达的城市生活了三年,但当记者提到几起今年发生在高校中的热点事件时,她仍旧显得十分茫然,除了个别事件之外,很多她都一无所知。
“平时我不会太关心这些事情,也很少看这类的新闻。”小潘说,除了发生在自己学校的事情之外,其他的最多也就是和同学一起聊聊。“如果有人跟我说,我会去关注一下,但不会刻意去留心,因为这段时间找工作,没有那些心思。”
西安某高校的大三学生小北尽管没有找工作之忧,但对于发生在高校中的事件也同样兴趣不大。“这些新闻我会去看,但不会特意去关注。”
在小北看来,网络上的很多事情只是一些个别事件,不带有普遍性。“至少从我身边来看,没有发生这种事情。”很多情况下,他会“知道”有这件事,但仅此而已,而他身边的同学也没有表达过对此类事件的特别关心。
小李今年9月刚刚来到北京读研究生,他坦言,在读研之前还会去关注一些学校的事件,但在真正开始研究生的学业之后,对这类事件就不再有多大的兴趣了。“以前爱看一些这样的消息,因为也希望多了解一些高校的情况,但开学之后,这些内容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吸引力了。”
在记者的采访中,对于今年发生在高校中的种种事件,在校学生并未表现出足够的热情,然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几乎每一件高校事件都能在社会上引起极为强烈的反响。
在百度搜索中输入“卡门事件”的词条,在0.001秒的时间内,共搜出相关网页158万篇,而此时距今年12月8日,该校学生在网上发布相关帖子仅半个多月的时间。其网络关注程度可见一斑。而其他一些高校事件被披露后,也几乎都会在网络上引起铺天盖地的报道。同样一件高校事件,在校内外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待遇”。
对此,厦门大学社科处副处长、厦门大学教育研究院教授陈武元表示,这更多的是在不同视角下人们所表现出的不同态度。
“对于社会上的大多数人而言,大学依然是一块神秘的圣地,很多人对大学仍有一种文化崇敬的观念,于是,高校中发生的事情,自然会引起校外人士极大的关注。因为人们不太相信这类事件会发生在校园中。”陈武元说,在不同环境下生活的人对同一事物一般会有不同反应,之所以在校学生反应平淡,是因为他们可以有很多渠道了解高校最普遍的真相,而这些在校外是看不到的,正是这种信息不对称才导致了高校事件在校内外传播效果的不同。
而对于这种情况,陈武元认为即使网络媒体再发达,外部人群对大学这座象牙塔的了解程度也不太可能得到彻底的扭转。“现在媒体披露的大学情况,永远只是大学的“冰山一角”。你如果不生活在大学这样的环境里,哪怕是曾经在大学学习和工作过,甚至是仅仅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或可能很难对大学的真实情况有一个清楚的了解。”他表示,网络媒体的发达只会使大学的神圣性弱化一些,但要做到大学与社会完全融为一体,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大学理应接受监督
对于今年如此“众多”的高校事件,华东师范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教授唐安国最直接的感受是“这还不够”。“目前国内已经有近2000所高校,上百万的教师,按这样的人员规模算来,今年披露出来的事件的‘概率’并不算大。”
唐安国介绍说,现在发生在网上的高校事件大致分为两类,一是当事人通过博客等网络媒体宣扬自己的观点或对事件的理解,比如饶毅、崔克明之争;二是当事人并不知晓,而是通过其他人的爆料成为社会热点,比如“杨帆门”事件。
对此,陈武元表示,在以往,大学和社会接触并不多,而在知识经济时代,大学如果封闭的话,就将很难生存下去。“随着高教的日益普及,上大学变得容易得多了,人们对大学的关注也变得更多。”而就在这种情况下,网络的日益发达恰好为人们提供了一个了解高校、监督高校的渠道。
这种现象不只在中国,在国外也并不罕见。
陈武元曾多次赴日本留学或进行合作研究,他发现在日本的高校中,那怕是一些比较细小甚至于在国人看来“不值一提”的事件,也会在媒体中得到连篇累牍的报道。“比如两年前,早稻田大学就曾被披露过教授不正当挪用科研经费的问题,该教授也因此受到处理。”在这些报道中,互联网的作用同样占了很大的比重。
“事实上,对于目前高校中的学术问题,一般老百姓很难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些依然需要专家发出自己的声音,但对于学风问题,老百姓便愿意关注了。”唐安国说,高校教的什么,老百姓可能听不懂,但高校怎么教、老师对学生的态度如何,他们已经完全可以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在这个过程中,网络无疑起到了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如果以前的作用只有‘10分’大的话,通过网络就达到了‘50分’,这有些像功放的味道。”
在谈到网络的这种作用时,唐安国更愿意将它作为另一套高校监督体系。“监督有多层面,我们需要政府的官方监督,但在以前,社会的舆论监督对于高校来说并不是很强,而现在随着网络的普及,以及BBS、博客、播客等更加平民化的网络沟通手段的出现,这种非正式渠道的监督开始显现出它的威力。”
唐安国表示,我们不能夸大网络的舆论监督能力,网络也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同时由于网络的开放性,以及缺少了比较严格的审批程序,这些监督有可能走样,甚至带有一定的情绪化的倾向,但毕竟相对于正式渠道的监督体系来说,网络监督更加平民化,也更加容易取得效果。
“网络给高校带来另外一套监督体系,是整个监督中的一个侧面,并和正式的渠道形成一种呼应。”唐安国说。
“大学应该告别象牙塔了”
作为一名高校老师,大连理工大学人文学院的社会学专家宋悦华时常会到网络上搜索一些学校的信息和一些网友对学校的评价,他觉得这些内容能够很好地反映出学校的知名度,甚至可以作为不同学校间横向比较的一个参数。而对于网络媒体对高校事件的报道宣传,他觉得并不是“好”、“坏”二字就可以概括的。
“我很看重网络对学校的评价和报道,也希望能够通过网络提高学校的知名度,但网络的消极影响也是有的。”宋悦华说,如果发生一些影响不好的事情,学校可以通过地方媒体做一些补救工作,但很容易通过网络传播出去,而网络传播的一些内容,常常并不完全属实。
他表示,很多事件的发生是有一个过程的,但网络上的一些宣传有些没有掌握详情、断章取义,有些甚至是故意制造混乱,这些会对学校产生不好的影响。“一句话的一部分和整句话的意思有时是完全不一样的,在这方面,网络宣传有其不足的一面。”宋悦华说。
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在这一问题上,最关键的还是学校做了什么。“媒介的作用就是让别人知道你做了什么,网络媒体也并不例外。如果你做了的话,想要控制别人不知道是件很难的事情。”
在采访中,陈武元表示,在人们的传统印象中,高校一直扮演着与世无争的象牙塔的角色,然而在日趋密集的网络传媒的包围下,高校想要保持这种角色已经变得很难,而这对高校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以前人们一直认为,大学是完美的象牙塔,是社会正义的化身。事实上,大学在这方面的确作了不少贡献,但也有问题。大学不是像人们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缺,之所以有这样的印象,是源于人们对大学认识得太少了。”
“大学从象牙塔走出来是一件好事。”陈武元说,从全世界来看,没有哪一所学校还沉浸在象牙塔的光环中。即使是传统意义上的中世纪大学也并不是完全没有与社会互动的。“在知识经济时代,社会离开了知识是没办法发展的,而大学正是生产知识最重要的地方,知识的作用也越来越凸显,大学正在逐渐从社会边缘走向社会中心,这已经是一种趋势了。这些都决定了大学必须要和社会联系起来,无论以何种方式。”
对此,唐安国认为,在精英教育时代,大学依然可以成为象牙塔,但现在高等教育已经进入大众化,象牙塔式的教育已经与时代无法统一。“高等教育走向大众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走向世俗化,和社会紧紧连在一起。高校的所有问题都要敞开,都在社会的敞开系统中被人知道,在这个过程中,网络无疑起到了重要的助推器作用。”
尽管赞同大学走出象牙塔,但陈武元同时表示,不能因为大学的某些瑕疵被网络或其他媒体报道,就否定大学的作用,大学的价值也不至于因为互联网的批评而打折扣,大学就像一个熔炉,能容纳各种思想和批判,否则就不是大学。“大学本身的机制就是一种批判机制,它在批判社会、引领社会,如果没有这种机制就无法起到这种作用,对于网络披露的一些问题,我们也应该正面地去面对它,我们的大学还是有这个底气的。”
《科学时报》 (2008-12-30 B1 大学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