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无污染的电动汽车在北京奥运会上的成功应用，给北京奥运会“绿色奥运、科技奥运”的口号作了很好的注解。这不仅向世界各国展示了我国注重环境保护、节约自然资源的发展理念，更意味着我国电动客运汽车的技术已经达到了世界顶级水平。
在成功光环的背后，北京理工大学机械与车辆工程学院厥功至伟，奥运所用电动车是该学院电动车辆工程技术中心团队的重要研究成果，具有完整的知识产权。
北京理工大学机械与车辆工程学院汽车实验室主任、电动车辆工程技术中心副主任林程，是国家“863”电动汽车重大项目的课题负责人，他的科研经历和看法完整地反映出了我国电动汽车产业的发展历程和前景。
纯粹的汽车人生
大学阶段，林程就读于武汉工学院（现在已并至武汉理工大学）。当时该校下属于中国汽车工业总公司，所以汽车专业是其主打专业，而该校汽车专业的教学与研究水平也是国内领先的。
林程在该校的学习为其从事汽车研发事业的一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1995年，林程在该校获得汽车工程专业硕士学位，随即应聘至北京理工大学，从事汽车整体设计工作。
“我刚来到北理工的时候做的并不是电动汽车的项目，而是伞兵空降突击车。这是一个军工项目，技术要求高，研发难度很大。不过在当时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时任我们教研室主任的陈思忠教授的带领下，我们一批中青年老师、科研人员在一起经过艰苦攻关，最后还是拿下来了，而这个项目也使我得到了良好的锻炼，对汽车有了更深刻的理解。”林程回想当时的情况时说。
林程所说的空降突击车是应当时机械部军工司要求，为我国空降部队研制的一种高机动的越野车，要求从飞机上降落到地面后可以立即投入作业，技术要求很高。
当时国家曾联系委托各个汽车行业的研发机构承接这个项目，但由于研发难度大，经费也不是很多，很多高校和研究院所都不愿意接。
北京理工大学长期负责国家的军工项目，于是当仁不让地把这个项目承接下来，并最终取得了圆满成功。经过10年间多轮的研制和改进，现在已经非常成熟，全面装备在解放军空降部队和特种大队。
现在，北京理工大学汽车楼下面还停放着最初设计制造的空降突击车模型，这已成为北京理工大学机械与车辆工程学院的一个标志。
后来，到了2002年，在北京奥运会的推动下，国家对电动汽车项目加大投入力度，林程也应北京理工大学副校长孙逢春的要求，转向了电动汽车研发项目，并担任了电动车辆工程技术中心副主任的职务。他承接了国家“863”电动汽车重大项目，开始进行电动汽车技术的攻关工作。
“我个人感觉，伞兵空降突击车项目的成功给了我很足的底气，当时虽然接手电动车项目有很多技术难点，但我认为只要把团队组织好，技术上都不是问题。”林程说：“所以我们把很大的精力用于管理和协调，形成了良好的合作体系，实现了高效合理的分工合作。”
北京奥运会上电动汽车项目的巨大成功是对林程所率领的电动汽车研发团队工作成果的最好说明。很多发达国家也来参观他们研发的电动汽车，并表现出了强烈的合作意向，这也证明了他们的技术水平、组织和管理架构是非常成功的。
而对于如何提高专业技术水平，林程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看法。
“当时作科研的底气很足，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讲授过很多专业课。”他说：“在我刚来到北理工的时候，因为汽车专业的老师比较少，所以我主讲了几乎跟汽车有关的所有课程。讲到后来，跟汽车有关的所有知识就几乎都通了。讲课的过程是一个不断丰富和提高自己的过程，尤其是讲过几轮后，总会有新的发现和对汽车更深刻的理解。所以我现在也一直要求年轻老师多去上课，这非常有利于提高自己的专业技能。”
科研精神代代传承
“我们所做的电动车项目能获得成功，与北京理工大学良好的校风和大力支持是分不开的。”林程表示。
北京理工大学校方对电动汽车项目的顺利进行作出了很大贡献。1996年，电动车辆中心从校园南侧的一排小平房搬到了刚刚建好的车辆楼，办公条件得到了很大改善。现在，在西山又已建好了一个新的汽车楼，虽然还未正式投入使用，但一些仪器设备已经在那里投入了试验运转，电动车辆中心的办公条件更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在政策上，学校在配置岗位数量和工作要求方面放宽了对电动车辆中心的约束。近些年解决了很多新进中心的老师的编制问题。在奥运会期间，由于电动汽车需要监测和维护，可以允许中心老师不上课，这是对老师们工作的最好支持。
在校风方面，据他介绍，以前北京理工大学做的项目经常都是硬任务，分配下来就一定要完成，不然会挨处分。现在虽然要求已经不那么严了，但实事求是的“延安精神”却依然传承了下来。现在，电动汽车团队的项目接一个就成功一个，从来不会打折扣或出现烂尾工程。
而林程在北京理工大学工作期间，陈思忠和孙逢春等人的工作精神也深深地影响了他。
“陈教授和孙校长等前辈对我有很大的帮助。他们曾经是军人、医生，人生阅历非常丰富。在为人处世、专业技术和做事态度方面，我都学到了很多东西。”林程说：“孙校长经常会细心地指出我在一些会议报告或讲述研究内容时的不足和缺点，对我们这些年轻老师非常照顾。现在我也在学着这样做，希望能对年轻老师有所帮助。”
“团队发展的核心动力还是在于基础，我们学校更偏向于工科，在科研态度和专业方面都保持了全国领先的水平。但将来我们还会再做一些更深入的工作，那么在基础理论研究方面就需要进一步加强。与清华大学等高校相比，我们的高水平文章数量还不是很多。这也是我们将来的工作重点。”林程同时也指出了眼前工作的不足。
教学、科研与管理三位一体
当记者问起林程如何处理教学、科研与管理这几项不同工作之间的关系时，林程表示：教学与科研是一个互相促进的过程，而管理工作只要遵循了严格分工、课题分解的原则，便不会对其他工作产生影响，并且会收到简单高效的效果。
汽车工程专业属于工科，专业课的上课任务并不重，大家都有自己的科研领域和科研项目，在研究项目中教导学生，学生在协助老师进行研究的同时也对所学领域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理解，这样对学生更有好处。
北京理工大学为保证教学质量，对每位老师能带的学生数量作了限定，所以现在电动车辆中心的老师们更愁的是学生数量少，不能满足科研工作的需要。
谈到管理工作的时候，他说：“我们中心为了避免有些研究单位在项目做大后容易因利益纷争而起内乱的情况，遵循了创新和利益兼顾分开的原则。拿到课题后直接分解为几个部分分配到相关专家头上，设定工作进程表，大家共同进行。而具体的工作内容则由各个部分的专家自主负责。这样有效地解决了大家搅在一起而引起的混乱问题。”
据了解，现在电动车辆中心拿到项目后会分解为总体车辆技术、电池系统、驱动系统、车载网络与控制系统等6个部分，分别由林程、王震坡、王军、南金瑞等本领域专家具体负责。在完成工作进程规定的工作任务前提下，每个专家都有充分的自主决策权，可以自行聘请工程技术人员、设定自己的工作进度。
“所以我现在并不需要把全部精力放在管理上，而更多的是做自己的研究工作。”林程说：“我认为学校是一个研究机构，更应该做的是原创的研究成果，在此基础上再理顺成果转化机制，进一步和产业、社会资源合作。这样可以把不应该由学校做的工作分出去，做到优势互补，更有利于整个体系的运转。我们现在正处于摸索阶段，我想这个模式如果能做好，可以为全国其他高校提供借鉴。”
对未来充满信心
自主研发的电动汽车在奥运会上的成功应用给林程的工作提供了新的动力，接下来，他将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以后的工作中。
“就像举办奥运会一样，开幕之前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儿要办好奥运，而顺利闭幕后，大家会发现自己和整个国家的力量都已经变了样，还有着充足的劲头。那正好可以把这股力量抽出来做别的事情。”他说。
接下来，电动车辆中心的工作将主要分为两个方面。
首先是电动汽车的进一步推广。奥运会上的成功展示证明团队研发的电动汽车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有很多国内外地区的企业都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现在北京市即将加大采购规模；山东等省份也开始进行试点运营；国外的一些大型企业也表示出了合作意向。向全国、全世界的推广工作将是中心下一步的工作重点。
其次就是继续研发除公交客车外的衍生车型，如环卫车、工程车辆等。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北京理工大学电动车辆工程技术中心已成为新的“863”电动轿车项目的承办单位，接下来将重点攻关小型电动轿车技术。而电动轿车的设计生产更需要注重与企业的合作，市场前景也更为广阔。
“奥运会上的电动公共汽车项目是我们的一个阶段性目标，现在已经基本实现。接下来我们还要把工程实验室的建设筹办工作做好，继续理顺与企业的关系，以便于承接更多的国家项目。现在，电动车辆中心已经成为发改委批准的国家电动车工程技术中心。我们要把这个中心建设好、组织好，让这个中心成为我们国家电动车研发技术的核心团队、高端平台。”展望未来，林程充满了信心。
电动汽车产业前景美好
当谈到我国汽车产业特别是清洁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前景时，林程认为，我国是制造大国，多数情况下都是国外企业设计，而我们负责制造，整体产业水平还比较落后。
不过现在，随着制造技术和水平的不断提高，我国已培养出大量的开发人才。国外的一些企业为了降低开发成本，也都纷纷把研发和制造体系转移到中国来，这是一个很好的发展势头。
“这主要是由于汽车工业是一个民用产业，核心技术拿到中国来并不存在什么政策上的障碍，技术本身也不存在过多的保密性。所以产业转移是我国现在汽车工业的一个发展机遇。”林程说：“但同时，中国的民族企业也要更加注意创新研发，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挑战，提高民族企业的竞争力。”
据林程介绍，在清洁能源汽车方面，混合动力车等涉及到发动机的汽车技术与传统汽车相关度较高，我国的技术水平与国外相比还有较大差距。
但由于国外一直偏重混合动力技术的研究，纯电动车技术反而发展缓慢，所以我国的纯电动车技术已经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
现在北京相关单位正在筹备建立商用电动汽车的产业联盟。商用是指国家所有的公交车、市政车辆等非私家车，先发展这一部分将有利于国家整体部署产业发展工作。电动汽车中心也正在积极参与联盟的前期筹备工作。
“我国的国情是人口众多，公交是我国所提倡的出行工具。所以电动公交非常适合我国的国情。”林程说：“而且奥运这一关是最好的实用测试，已经证实了我们的整体技术水平非常高，很多方面居国际领先水平。所以电动汽车的发展前景是非常广阔的。”
理念和体制改革
将进一步促进科技发展
“在汽车产业的进一步发展上，我一直认为，技术问题并不是难关，我们有信心解决面临的所有技术问题。”谈到进一步发展时可能面临的主要问题，林程表示：“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中国的创新环境和产业推广环境还存在很多障碍。”
林程认为，这种障碍主要体现在我国的审批制度和发展理念偏于保守，使得科研成果转化工作举步维艰。
现在各级部门对待国家支持的自主创新项目推广的主流思想就是求稳慎进，导致科研单位要花大量的力气去做政府的工作，并花费巨大代价保证“万无一失”。政府虽然在政策上支持自主创新，但出于各方面因素的考虑，真正的行动往往很少。
“比如推广新能源，口号已经喊了很多年了，但真正的动作却还是太慢。”林程说：“我认为科研成果，尤其是我国政府支持的自主研发的科研成果，经过细致的专家调研后，应尽快大胆逐步推广实施，而不要过分瞻前顾后。”
他举例说，美国的铁路网在上世纪初的时候很不成熟，但依然全国铺开了进行建设，虽然在使用中出了一些问题，但却也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效益和技术进步。所以美国直到现在都是世界上科技水平最高的国家。国外的空间项目也是非常典型的例子。
而中国则往往缺乏了这种冒险的精神，如果同样的情况放在中国，出于社会稳定的考虑，铁路可能就不搞了，或者说先不要搞，要看一看别人能不能搞成功，再来学习借鉴。这样往往就会落后于其他国家。
“我们要想做科研领域的排头兵，在经过充分评估的情况下，就要放开手去干，只要不是渎职等责任问题，要对失败宽容，要敢于承担科技项目失败的风险。”林程说：“科学事业没有一帆风顺，要想走到前面去，就一定要大胆地进行尝试。”
“就像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刚开始摸索的时候，邓小平同志提出了‘摸着石头过河’的发展理念，现在已经被证明是非常英明而正确的。我们科学界也要提倡这种精神，要鼓励创新和应用，这样，我们的科研事业才能真正腾飞。”林程最后说道。
《科学时报》 (2008-11-4 A2 要闻)
